“宮裏……”蕭本忠本能地重複了一句。
蕭祿話還沒接上,門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撞門而入的正是太監吳良,他原本長的就肥,人停下了,一身肉還在亂晃,喘得呼哧呼哧好像拉風箱一般,全身蒸騰著熱氣。
蕭祿,本忠,一起轉過視線望向他,臉色更為凝重,“宮裏出事了?”
“人證,人證,死了……呼……”吳良還是喘氣不止。
剛才本忠說宮外的證人失蹤,蕭祿是一口涼氣把心都給冰住了,這會兒吳良這橫捅過來的一刀,正正好好砸在蕭祿的心窩,好似把剛被冰凍住的心肺又撞了個粉碎,直接就虛空了。
蕭祿沉沉地坐到太師椅上,半晌才想起來問,“怎麼死的?”
“負責看守的人說,說大太監胡冰去找那幾個人談了次話,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等一會兒去看,俱都自盡而亡了。”
胡冰?胡冰是皇上跟前的人。蕭祿沉凝了片刻,呆呆地坐著,腦子裏仔細回想搜索著兩天來發生的事情所有的細節……
一旁門人跑來通報,說刑部典獄司又來人了,問大人催要人證。
本忠和吳良搓手跺腳,圍著蕭祿團團轉。
“大人,這怎麼辦好,才定性的案子,這會兒人證一個都沒了,口供太子又都已經上報,也不能再換人了。”吳良著急地提著公鴨嗓子聒噪,聲音都在發顫。
“叔父,”蕭本忠也開始耐不住,“失蹤的人會不會是被他們抓去偷偷逼審?若是殺了還好,如果刑訊逼供,招出這些證據都是我們胡亂編排的怎麼辦?誣陷大臣,要犯重罪。”
“誣陷,誣陷,”吳良的聲音高了八度,“我們誣陷他們,你知道這時他們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要把我們誣陷死?說不定,說不定最後不是羅織偽證誣陷大臣那麼簡單,我們這樣逼姓段的,難保他不會狗急跳牆、有樣學樣,我們要整死他兒子,他能放過我們嗎?”
“皇上會是同謀嗎?為什麼胡冰走了人證就都死光了……”本忠接著咋呼……
“好了,你們都鎮定。”蕭祿終於開口說話,一聲大喝,把那二個毛急猴子全震懾住了。“皇上會有同謀嗎?皇上若是要整我們,需要派胡冰去逼死證人嗎?”
“這個……”二人同時安靜下來。蕭祿說的對啊,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帝要誰倒黴,誰能逃的過?皇帝若要維護誰,也不就一句話?何必這樣大費周章呢?
蕭祿啊蕭祿,冷靜地想一想,皇上沒想打壓任何人,他也不需要打壓任何人。皇上要的,隻是臣子們各守本分,太平相處,誰和誰都別鬧的太過了。你蕭祿也好,他段仲頤也好,你們都是皇上的狗。隻有主人訓狗逗狗玩,若是狗想以自己的聰明淩駕在主人的權威之上,那是不行滴。
蕭祿定了定神,說道,“事情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嚴重,皇上這是在警告我們,是主人在警告狗不要亂咬亂叫的信號,”
本忠沒有聽懂,“皇上若是維護段仲頤,為什麼不一開始就不讓我們查?”
蕭祿老謀深算的眼神凝成了一條線,“嗬嗬,因為段賊是皇上的另一條狗,我們的吠叫就是皇上給他的警告。但是主人並不想兩條狗真的互相咬起來。你們還不明白麼?”
本忠和吳良迷茫對望,似懂非懂。
這事很快就不得不了了之了,皇上既不打算追查證人為什麼無緣無故失蹤了,也不打算把這懸案在沒有證人的情況下再做成所謂鐵案。
刑部隻能把案卷壓下,堆到一堆疑案未決的庫存裏。
唯一的問題是,段慕章小小的受到了牽連,總之綠綺的事情,他不辯解便是自己默認了的,不可能全當沒事發生。即便蕭祿和段仲頤都不打算繼續彼此追究攀咬,段慕章卻鐵定成了這場政治風波的犧牲品。
幸好對他最後的處理意見,是該員不適合繼續留任京官,外放曆練。放到福建嘉原縣當三年縣令,觀其政績,再行議處。
這場爭鬥,段蕭兩黨基本都沒得什麼好處,兩敗俱傷而已。
吏部任免狀下來,慕章就要啟程外放。臨行前一夜,仲頤與慕章徹夜交談,整宿未眠。
次日,一行眾人送他到渡口,他走水路沿京輔運河可以直達杭州,然後從那裏再改走陸路到福建嘉原。
段仲頤不曾親自來送,慕楚和慕臣及一些京中的好友同來送他,幾杯清酒,兩行別淚,眾人都有唏噓之歎。
將眾送行的好友都別過了,慕章又與兩位兄長緊緊擁抱。慕章托付慕臣將他詩稿付梓,又托付慕楚好好照顧爹娘,那氣氛很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涼。
更加上津渡邊排排垂柳迎風搖曳,“柳”與“留”通聲,所以但凡人們離別,都要折柳相送,表達留戀之情,這時更襯托的氣氛無限悲愴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