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小說是鬱達夫保留下來的第一篇小說。作品筆調抑鬱,哀婉動人,初步顯示了鬱達夫早期創作的基本特色。不過,作者未能將主人公的命運與時代、社會緊密聯係在一起,思想內容缺乏一定的深度。鬱達夫本人也不大喜歡這篇小說,雖然它是作家公開發表的第一篇小說,但在《沉淪》集裏,隻居於“附錄”的位置。
短篇小說《沉淪》是鬱達夫早期創作的代表作。寫於1921年5月。作者在《沉淪·自序》中說: 《沉淪》是描寫著一個病的青年的心理,也可以說是青年憂鬱病(Hypochondria)的解剖,裏麵也帶敘著現代人的苦悶,——便是性的要求與靈肉的衝突。在這篇作品中,達夫充分調動他在日本近十年的生活積累和情感體驗,描寫了一個留日學生多愁善感、孤僻自卑的性格。與《銀灰色的死》相比,《沉淪》的時代色彩大大加強,社會內涵大為豐富。
小說主人公“他”是一個二十一歲的留日學生。他博覽群書,才華橫溢,會寫詩、小說,精通英、德、日數國語言。然而,他卻得了嚴重的憂鬱症,一個人孤單單地生活。每當與日本同學尤其是女同學相處時,他便分外地感到羞恥和寂寞。苦悶的靈魂渴望著愛情甘霖的滋潤。他在日記裏吐露心聲: 知識我也不要,名譽我也不要,我隻要一個能安慰我體諒我的“心”。一副白熱的心腸!從這一副心腸裏生出來的同情!從同情而來的愛情!
我所要求的就是愛情!
若有一個美人,能理解我的苦楚,她要我死,我也肯的。
若有一個婦人,無論她是美是醜,能真心真意的愛我,我也願意為她死的。
我所要求的就是異性的愛情!然而,他對愛情的強烈渴望,卻由於自卑和膽怯,無法付諸行動,而隻停留在精神性的想象階段,最後卻以變態的方式表現出來。先是“在被窩裏犯的罪惡”,後來偷看旅舍主人的女兒洗澡,再往後在郊外窺探一對男女野合,他終於不可自拔,走進了妓院的大門。在經曆了這一切之後,他感到深深的悔恨,痛惜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最下等的人了”。他麵對浩瀚的太平洋,仰望著祖國的天空,眼淚湧流出來。他選擇海洋作為自己的歸宿,讓萬頃碧波蕩滌自己受傷的靈魂。他從內心深處迸發出痛苦的呻吟: 祖國呀祖國!我的死是你害我的!
你快富起來,強起來罷!
你還有許多兒女在那裏受苦呢!《沉淪》主人公的悲劇,既是性格悲劇,又是時代悲劇、社會悲劇。這一悲劇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國家衰弱和民族歧視造成的。它反映了生活在異國的留學生所遭受的屈辱和內心苦悶,同時也表現了作者對這些海外孤兒的深切同情和對祖國母親的熱切期望。
類似《沉淪》主人公那樣的痛苦,鬱達夫自己親身經曆過,他周圍的中國留學生也都有大致的遭遇。他有一種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的強烈的創作衝動。所以,他說: 寫《沉淪》的時候,在感情上是一點兒也沒有勉強的影子映著的;我隻覺得不得不寫,又覺得隻能照那麼地寫,什麼技巧不技巧,詞句不詞句,都一概不管,正如人感到了痛苦的時候,不得不叫一聲一樣,又哪能顧得這叫出來的一聲,是低音還是高音?或者和那些在旁吹打著的樂器之音和洽不和洽呢?《南遷》寫於1921年7月。鬱達夫在《沉淪·自序》裏說:“《南遷》是描寫一個無為的理想主義者的沒落,主人公的思想在他的那篇演說裏頭就可以看得出來。”他認為可以把《南遷》和《沉淪》當作連續的小說看。事實上,這兩篇作品的思想和人物的命運是一脈相承的。
一年以前,主人公伊人剛從N市的高等學校畢業,即將進入東京帝國大學,經濟也很寬裕。他還得到了一個二十三四歲的日本女人M的愛情。在他看來,名譽、金錢、女人,他都得到了。他似乎比《沉淪》中主人公的命運要好得多。但他沒有想到,日本女人M對他並沒有動真心,隻是玩弄他的感情,等她玩弄夠了就將他拋棄了。這給他的精神和身體帶來巨大的打擊。他一下子感到一無所有了。他黯然神傷:“名譽,金錢,婦女,我如今有一點什麼?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我……我隻有我這一個將死的身體。”後來,伊人到海邊療養,碰到也來養病的日本少女O,兩人同病相憐,互相安慰,漸漸地,伊人那顆受傷破碎的心愈合了,他重又感到了希望。但就在他恢複生活信心的時候,一個日本男學生公開侮辱了他,使他不敢向那位日本少女表白愛情。惡意中傷摧毀了他的生命意誌,作品在他生命垂危時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