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一切倉促的準備,家電商場在我還沒有足夠心理準備的時候如期開業了。作為這個家電商場的負責人,作為老板眼中緊盯權衡的排頭兵,我的心裏尤為忐忑不安。我一直都覺得我要比同齡人成熟很多,但在那一段日子裏,我的一顆心整日都懸到了嗓子眼。望著手底下一個個異常賣力卻不得要領的銷售人員,我恨不得替換他們衝殺到第一線。隻可惜,我的這種欲望隻是一種無力的掙紮,因為我不再是那個靠著嘴皮子賣貨的底層銷售人員了,老板無時無刻不盯在我身上的眼神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了我。在這個位置上,他們不會再在意我的嘴裏說出什麼,而在思量我的腦子裏裝些什麼。
一個18歲的少年如何扛起一個家電商場的運營,這就是我當時所要麵對的困境,也是我那時候每天都要反複思索的問題。在那個很多同齡人都在上大學、看電影、談戀愛的年代,我卻不得不費盡心思去考慮如何保住自己這個來之不易的職位,以至於在不經意之間,我猛然地發現了自己頭上長出的白頭發。我比誰都清楚,那是一種焦慮,那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壓迫感,它就像一個蠕蟲,貫穿且遊離在我身體的每一寸肌膚裏。
無論大店還是小店,中國人都講究一個開門紅,習慣用低廉的價格去換取一派繁盛的景象。即便是賠本賺吆喝,即便是自導自演的假象,也都趨之若鶩,樂此不疲。王老板和馬老板也都不能免俗,所以在家電商場開業初期,我們的家電產品銷量直線上升,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但我卻半點都笑不出來,因為我知道每一件商品的底價和成交價。在這些微薄的利潤麵前,我不知道馬老板的忍耐會持續多久。
就在那時,我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給老板一張再漂亮的業績報表,也不如替他裝滿腰包。利潤,永遠都是換取老板信任與笑臉的介質。在老板的眼中,他不會關注你流過多少汗水,他不會在意你付出過多少艱辛,這個過程他可以完全無視,隻有真真實實的鈔票才會牽動他的一怒一笑。這就如同名牌大學的錄取分數線,其衡量的硬標準就是那一組簡單的數字,如若達不到,對不起,請把機會讓給別人。
經過一個月的開業大吉後,家電商場便恢複了冷清的慘淡局麵。此時正值5月份,城市人的購買力趨於飽和,農村人又忙於農活且手裏不再有閑錢。在一個縣級市的家電業中,這算是名副其實的淡季了。其實這種局麵也很正常,每一年家家經營電器的老板都是如此熬過去的,哪家也都談不上賺錢,慘一些的更是眼睜睜地賠錢,不過家電圈的老板們都習慣了。畢竟家電業的“春天”是冬季,在那個臘九寒冬的日子裏,家家都能賺得盆滿鍋溢。
王老板是家電圈的老人,自然懂得這淡旺季的收益差距,他也樂得享受這個清閑,每日飯局牌局玩個不停。馬老板雖然新入行,但多少懂得些門道,隻不過,他沒有王老板那麼好的涵養和耐性,他是屬於那種一天不撿錢就等於賠錢的主兒,所以他冷峻的目光和不悅的臉色時刻浮現在我的腦海。我心裏明白,如果這一切現象需要一個替罪羊來擔待,那麼這個可憐的替罪羊一定是我。
脾氣暴躁的人總喜歡用爆粗口來宣泄,馬老板更是此道中的佼佼者,每每當他脫口說出那些髒話時,我都是最無辜的聆聽者。麵對著一個如此粗俗不堪的人,我選擇了忍耐,並非舍不得那1200元的月薪,也並非為了販賣一些電池的利潤,而是我不能選擇後退。這不僅是我的一個機遇,更是我必須麵臨的一個挑戰,如果我過不了這個坎,那麼我將永遠甩不掉平庸的腳步。
某些時候回想起當年的馬老板,想起那個曾經讓我恨得牙癢癢的商人,竟然發現自己已經恨不起來了,非但不恨,反而有了一種莫名的感恩。現在看來,他當時的確把我逼入了一個困苦掙紮的死角,但也實實在在地激發了我的潛能。有些時候,我們每個人都需要那有力的一下,或是幫,或是扶,或是打,或是踹,盡管會很疼痛,但疼痛後的潛能卻是自己無法預料的,這也是一種蛻變,一種讓自己活得更好的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