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點一響,喝茶說話的全停了下來,人們齊齊瞅台上。
頭一出三岔口是出武生戲,倒也熱鬧,一黑一白兩個人從桌上翻到桌下,從手執利刃打到赤手空拳,明明有明晃晃的電燈照著,卻要表現出黑燈瞎火的意境,實數不易。
一張八仙桌,李天樂和周平,與李家父母分坐兩邊。戲一開鑼,李家父母的全副精神便放在戲台上。李天樂才看了半場就打了哈欠,轉頭看旁邊的周平,也專心看戲呢。看得出周平是真喜歡,李天樂心裏也高興。周平是一臉認真,李天樂又暗自笑他,都是被父母拐帶的,年紀青青就有了這老頭嗜好。
周平一眼也顧不上看自己,李天樂心裏癢癢,就在桌下摸上了周平的大腿。先用手掌磨蹭,後用食指輕劃,一點點向裏,一點點向裏,慢慢移到大腿內側,越來越接近股間的位置。
周平是個臉上藏不住事兒的人,馬上臉就變了顏色,慌張地拔拉開李天樂的手,又端起蓋碗,灌下一口熱茶,想掩去臉上的情緒。
事實證明,臉皮是越磨越厚的。李天樂愈挫愈勇,周平剛一撤回手,李天樂又一次摸了上來,不像剛才那麼輕柔挑逗,而是摸兩下,拍兩下,再摸兩下,又拍兩下。拍的手勁還不小,一下一下的,漸漸的跟上了台上的鑼鼓點。
要是換了家裏,李天樂這麼鬧他,周平早就上嘴咬了。咬人,周平新添的表達方式,對象隻限於李天樂。周平不能說話,隻能靠寫字來表達思想。李天樂有時故意使壞,明明理解了周平的意思,卻還是拿腔拿調,一哼一哈的打岔。周平要拿本兒寫,李天樂就搗亂,抓周平寫字的筆頭,揪寫字用的小本兒,什麼幼稚他幹什麼。周平急於讓李天樂明白他的意思,又被打擾的寫不成字,一肚子的火直往腦門竄。有次也是被鬧急了,周平磨著牙就啃上了李天樂揪他衣袖的手。從那之後就有點上癮,李天樂隻要一逗他,周平就樂著亮出一嘴白牙,琢磨著下嘴的地方。
要咬嘛就狠狠咬,見血才算。周平不,他到底心裏還是舍不得下重口,怕咬疼了李天樂,每回咬人都點到為止,其實跟含了一口沒兩樣,隻多了兩排淺淺的牙印。周平是自覺解了恨,報了仇,李天樂那可上火了。溫軟的唇舌,濕熱的口腔,半輕不重的咬上來,跟拱火差不多。一次被周平咬了手指後,周平的舌尖無意中舔了李天樂的指腹,麻癢的感覺漫延開來,李天樂終於發現不妙。再這麼撩撥下去,自己那點理智加情感就全被火熱的欲望燒沒了,還是見好就收吧。就這樣,雖然李天樂也被周平咬得挺上癮,可也不敢再造次,輕易不敢再逗他了。
周平伸手按住李天樂的手。像早就等著似的,李天樂反轉手掌,將周平的手牢牢握住,還略帶得意的衝周平樂。周平掙了掙,李天樂不放手。隻要不影響看台上,周平也就隨他去了,就讓他握著好了。
輕輕揉捏著周平的手,李天樂又瞥了兩眼台上,悄悄湊到周平耳邊,嘴唇幾乎貼上了周平的臉側,緩緩的說,“你瞧台上那喘的,拉風箱似的,燒火合適了。”
周平低頭忍笑,從桌上碟子裏,一碟五塊碼的整整齊齊的綠豆糕裏揀了一塊,塞進李天樂嘴裏,讓他老實點,堵堵嘴。再抬頭看台上,武生戲費體力,基本功不紮實根本撐不下一場戲來,台上役黑衣店主的演員的確喘的不像,周平看了一會兒,自己也憋不住笑起來。
李天樂不愛吃甜的,不過既然是周平親手喂到他嘴裏的,再難入口也要歡歡喜喜咽下肚去。禮尚往來,李天樂自然不肯錯過,挑了一塊豆沙餡的奶酥給周平吃。
有東西遞到嘴邊,周平瞧也不瞧,由著李天樂送進他嘴裏。隻有一口的點心,周平吃著味兒好,便向李天樂點頭,指指裝奶酥的碟子,讓李天樂也嚐嚐。
第二出戲是老生戲,李天樂尚能接受,感歎了一下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人缺什麼千萬別缺錢,十幾分鍾的戲也就過去了。掐頭去尾,砍枝削杈,這回的戲隻有秦瓊賣馬一段。
最後的昆曲是李天樂最難忍的。好好一句話,拖長了唱,唱得好還能聽出點曲調、曲牌。唱得不好,氣息不均,什麼水磨腔,什麼纏綿婉轉、柔漫悠長,全談不上。唱得不好,聽在耳中,隻讓人覺得像被掐住了脖子,倒氣似的。
“姹紫嫣紅開遍,……”遊園驚夢是牡丹亭中最為人所熟悉的兩折。
李天樂聽得不耐,便伏在桌上,無趣地盯著台上的布景。紙板搭就的亭台草木,賞起來得的是何等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