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有時是可怕的,周平也不是沒有一個人過過年,那時明知李天樂就在隔壁,周平也沒想過踏出屋子去找他。現在,周平不得不承認,他想他了。一個人的新年讓周平無法忍受,他恨不得進屋去把李天樂搶出來,什麼親戚、父母,周平不在乎了,他隻想在團圓的日子裏,和李天樂在一起。
周平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來這裏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和李阿姨和解嗎?怎麼突然執拗的犯起酸來。
周平搖搖頭,甩開沒用的心思,專心的喂翠翠吃飯。
孩子們在院子裏放花炮,花花綠綠的顏色,在半空中織起明亮耀眼的花朵。
翠翠扒著窗戶,一臉羨慕的看著外麵。周平陪他看著,安慰的撫了撫他的後背。
屋門一響,一股冷風灌了進來。
李天樂從外麵推門進來,一頭拱到周平懷裏,喊:“哎喲,可累死我了。”
李天樂這麼快回來,完全是意料之外,周平以為他怎麼也要過了十二點,陪著長輩吃了餃子才能回來。現在才九點。
不管怎麼說,人回來了,周平就高興。從坑桌上倒了熱茶給李天樂潤嗓子。
李天樂大腦袋蹭了蹭,“累!喂我!”
周平隻好稍微撐起身子,把李天樂往上扶了扶,免得水嗆進氣管裏。
翠翠撅了撅嘴,“我也要。”
李天樂噗嗤一聲笑了,“你要?要啥?小孩兒就和小孩兒玩去,外麵一群小子放花炮呢,你咋不去看?”
這擺明了是要轟他,翠翠縮在大坑的角落裏委屈起來,他怕外麵的人,不敢出去。
李天樂不知道白天的事,周平沒敢告訴他,怕他鬧起來。聽他拿話逗翠翠,周平瞪了他一眼,向翠翠招手,讓他到自己這邊來。
翠翠歡叫一聲,撲到周平背上。
李天樂坐直身子,問周平:“吃飯了嗎?要嫌油膩我給你下碗麵去。”
周平寫:“吃過了。”又問李天樂還回不回去。
李天樂搖頭,“不回了,那屋裏那麼些人,不缺我一個,咱倆一起守歲。”
周平當然願意,笑著點頭。
說了會兒話,李天樂拿出副撲克牌來,三個人玩牌。因為要帶著翠翠玩,玩不了太難的,三個人就玩“抽王八”。就是選十幾二十幾個對子,再插一張大王進去,洗好牌後分發給三個人,三個人輪流抽對方的牌,抽到對子的擱一邊,抽到大王的,如果手裏還有牌,就把大王混進去,再讓別人抽,以此類推,直到對子抽完,大王剩在誰手裏,誰就輸了。
這也是個考驗心理的遊戲,你隱藏的好,別人抽你牌時沒有顧忌,隨便抽取就很容易中招。如果是個沉不住氣的,臉上掛像兒,那結局就是你要次次受罰。
李天樂顯然就是個老奸巨滑的,一張臉板得平平的,什麼表情沒有,周平和翠翠不知讓他騙了幾回。他也是一次沒輸過的。
周平和翠翠就不行了,周平稍好些,隻輸了幾把。翠翠實在沒什麼心眼兒,別人抽他牌時,抽到大王和抽到對子時,他的表情差的實在太多,根本不用費力分辨。翠翠輸的也就最慘。
輸了總要罰的,就罰吃生辣椒蘸辣椒醬。生辣椒就是菜地裏長的,新摘的綠辣椒,不過不是滾圓的甜椒,而是身子尖細的尖辣椒。本身的辣度就不低,再蘸上自製的辣椒醬,那滋味,火燒火燎的,從嘴裏到舌頭,再到嗓子眼兒,先是辣,後是燒,最後是木,別提多遭罪了。周平吃了幾口,就喝了一壺茶順口,翠翠更別提了,吃的多了,辣的眼淚都出來了,直蹦高。
李天樂得瑟,“怎麼樣?服了沒?”
又小聲對周平說:“叫我句好聽的,哥哥幫你吃。”
周平心裏呸了一句,“我在紙上給你寫一篇‘大爺’!”
周平被激起火來,拉翠翠到一邊商量。
李天樂笑的囂張,“沒用,沒用,連你們倆我都贏不了,我還怎麼大殺四方。”
重新洗牌、分牌,三個人各自整理了一下。大王在周平手裏,周平向翠翠使眼色,翠翠就開始故布疑陣,抽他牌時表情一變一變的,煞有介事,像大王在他手裏一樣。
李天樂果然上當了,抽翠翠牌時小心翼翼,抽周平牌時就隨便一抽。就這樣李天樂也險險的避開了好幾回,抽到最後一張時,才中招。
本來李天樂手裏就隻有一張牌了,滿心以為這把又贏,結果輕敵了。
對麵的周平和翠翠笑的一臉奸計得逞。
李天樂叫道:“高興什麼,還沒完呢,周平該你了。”
周平從翠翠手裏抽了一張,成功甩了對子。下麵就該翠翠抽李天樂的牌了。抽對了,他們就贏了,抽錯了,剛才就白折騰了。
翠翠在兩張牌間猶豫不決,眼睛直瞟周平。李天樂也不著急,沉著臉等他挑。
周平輕輕的在李天樂腰上撓了撓,李天樂眼珠子都不動。周平不死心,手伸進衣服,在李天樂身上流連。李天樂還是不動。周平下了狠心,幹脆把手探進了李天樂的褲子裏。李天樂心神一恍,翠翠已經飛快的偷看了牌,然後選了對的那張,把大王剩給了李天樂。
翠翠高興的蹦起來,歡呼:“贏啦!”
李天樂恨恨地摁住周平的手,“膽肥了啊,玩個牌還跟我玩兒美人計,看我不收拾你!”
周平討好的笑笑,就認真仔細的挑辣椒去了。找個尾巴彎的,聽說那樣的特別辣。挑好了蘸了厚厚的辣椒醬,笑眯眯的遞給李天樂。
李天樂對眼前掛著鮮活笑容的周平,隻覺得心裏喜歡,認命的接過去,咬了一口。
“啊!辣死了!”李天樂狂叫一聲。
周平早倒好水備著,喝了一大杯,李天樂才緩過來。
撲倒周平,“你等著,回家去再跟你算帳!”
周平大笑著掙紮,翠翠以為兩個人玩兒呢,也撲上去,擠開李天樂,壓到周平身上。
“好你個翠翠,你小子還敢推我,看招!”
“啊,不,不敢了,哥哥,救命!”
李阿姨還沒進屋,就聽見裏麵鬧得歡騰,笑聲不絕,不由得臉上就見了笑,她推門進去,李天樂三個都奇怪。
李天樂問:“媽,你怎麼來了?幾點了,那屋人散了?”
“才剛十一點,那邊要敖一宿,鬥牌鬥得正歡呢。來吃點果子,清清口。這都是自家種的,正經上的是農家肥,別看個兒小,都甜著呢。”
翠翠接了,咬了一大口,還不忘說:“謝謝阿姨!”
李阿姨又塞了一個給他,翠翠抓著兩邊一起啃。
李阿姨坐在坑沿兒上,看孩子們吃果子。她笑著跟周平說:“往年不覺得,今年你們來了,我在那邊就坐不住似的。撓心撓肝的,惦記你們這邊,硬撐了會兒,還是煩了,跟你奶奶說了一聲,就過來找你們來了。怎麼,我不礙事吧?你們接著玩你們的,別拘束。”
周平挨著李阿姨坐著,抓住她的袖子,讓她別走。
李天樂笑:“媽你說啥話呢,不帶這麼損人的。你來,我們高興著呢。”
李阿姨也笑,可不是呢,自己的兒子客氣個啥勁兒。
沒一會兒,李父也來了,先推開門縫問了聲:“我能進來不?”
李阿姨失笑:“你自個的家,問誰呢?”
李父笑著進來,脫鞋上坑。
“鬥了兩把牌,沒意思!就來看看你們。”
“輸了?”
“贏了也沒意思!”
李阿姨聽了又笑。
屋子裏熱鬧起來,幾個人隻是坐著說說笑笑,幸福溫馨的氣氛就擴散開來,溫暖著每個人的心。
周平心裏漲得滿滿的,一時心酸一時又高興,胸口像堵了石頭,可情緒上明明是喜悅的,到最後也理不清是什麼感覺了。
去年過年的時候,周平一個人在屋子裏,守著父母的骨灰壇子發了半宿呆,那種冷清孤寂能侵蝕到人的骨頭縫裏,讓人渾身不自主的想顫抖,不是身上冷,而是心裏冷,冷得厲害。
才短短一年,周平就有了相愛的戀人,有了新的爹媽,他,又有一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