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裏是河間郡的官衙啊。咱們前些時才離了涿郡,皇上突然病倒了,龍船就耽擱了,河上顛簸,臣妾就自作主張,讓他們把皇上移駕到這河間的官衙裏來了。”

涿郡?河間?我努力把他們從自己的記憶裏搜索出來。涿郡?似乎該是北京,河間?好像就在河北,離北京不遠。於是我又問,“現在,是什麼時候?”

“今天,該是大業八年的七月丁申了。”

該死的天幹地支,我不禁在心底罵了一句,罵完又趕緊懺悔對先人的不敬。不過還好,我畢竟還是知道了這個皇帝的年號該是大業。憑著還算不錯的曆史功底,我很快就找到了這個年號的主人—大名鼎鼎的隋煬帝楊廣。

難道,我現在,竟然就成了這個中國曆史上最有名的昏君?

我盡力回想起大業八年發生了什麼大事,還好,《資治通鑒》我已經讀過好幾遍。這一年,應該是隋煬帝第一次征討高句麗,卻兵敗而歸。七月,如果現在真的是大業八年的七月,應該是已經兵敗了。

“平壤可有攻下?”我又問道。這一次,我看到眼前的女人透出的驚慌,她似乎想要盡力隱瞞什麼。

恰在這時,屋外傳來一片女人的哭聲,有人在喊:“皇上,我們要見皇上。”

一個宦官—我覺得應該是宦官輕步走了進來,看看我,又看看我身邊的那個美麗女人。皇後朝他輕輕點了點頭。

“皇上,諸位娘娘們聽說皇上醒了,都要來向皇上請安。”

“我,”我剛說出個我字,就發現皇後和宦官都在用一種詫異的眼光看著我,我立刻醒悟過來,我現在應該是皇上,皇上稱呼自己,是不應該用我的,“朕現在不舒服,叫她們都先散了吧,不要來打擾朕。”

“奴才領旨”,他尖聲尖氣地說,令我身上覺得發麻,心底卻又酥酥地覺得舒服。宦官走出去,外麵的哭聲又持續了一陣,終於散去。

“皇後,你還沒有回答朕,戰事究竟如何?”我繼續追問,我必須驗證,我是不是真的成了將近一千六百年前的皇帝楊廣。

皇後身子一震,突然跪在地上哭泣起來:“皇上,臣妾不敢說。”兩個少女也趕緊跪了下來。

我明白了,我是真的成為楊廣了。我不禁用手摸摸自己的脖子,想起也許若幹年後,自己會對著鏡子說:“好頭顱,誰取了去?”然後就有一條白練係在我的脖子上。

“朕記得了,該是全軍覆沒了。”我揮揮手,“不幹你們的事情,你們起來吧。”

皇後依然跪在地上:“皇上,你一定要保重龍體啊!甲辰日那天,前方送來軍報,皇上閱過,便……便對天大吼了一聲,偏天上好端端的晴空,卻突然一聲霹靂,皇上就……就……如今已是暈去了三天,臣妾……臣妾……”皇後已經是泣不成聲。

我從床上起來,兩個宮女慌忙起身要來扶我,我擺擺手,示意不需要,然後彎腰把皇後拉了起來,看得出,我的舉動令她又驚異,又感動,又幸福。

“朕好得很,隻是,”我感覺到自己的胃腸在劇烈地蠕動,“隻是朕腹中饑餓得緊,”我努力使自己的用詞接近一個古代的皇帝,“可否傳些膳食來。”

雖然我一再表示膳食簡單一點,但是其豐盛依然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作為一個醫生,我還明白久餓之後不可暴飲暴食的道理,隻是品了一小碗蜂蜜,喝了碗黍米粥,吃了幾樣精美的小點。

吃過東西,感覺身體舒服了許多。那個宦官看來是皇帝的貼身近侍,見我已經沒有了再動筷子的意思,立刻命令下麵人將我沒有動的一大堆食物撤下去。

皇後的姓氏,我記得是姓蕭的,雖然不知道她的名字,我隻管用她那高貴的頭銜來稱呼她,是不會出什麼錯的,隻是這個隨身近侍,我卻不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向他招招手,他立刻獻媚地在我的腳邊跪下。

“你……朕一下子想不起來了,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宦官立刻變得惶恐不安,繼而涕淚滿麵:“皇上,是奴才有罪,奴才沒有侍奉好皇上!奴才有罪,奴才有罪。”一邊哭訴,一邊把頭不住地在地上磕。

我看他誤解了我的意思,盡力使自己做出寬宏的表情:“朕隻是經此一場大病,有些許事情,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判斷出我的確沒有怪罪他的意思:“回稟皇上,奴才是內侍省內常侍許安啊。”

“哦。”我點點頭,做出一副想起什麼的樣子,又把屋子裏的人環視了一遍:“朕有些疲倦了,你們都先退下,讓朕清淨清淨。”

蕭皇後優雅地給我道了個萬福:“皇上且先將息著,臣妾告退。”

許安依然跪在我的腳下,我便對他說:“你也先退下吧。”

許安又給我磕了個頭:“奴才領旨,奴才就在外麵候著,皇上有什麼吩咐,支喚奴才一聲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