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道:“平時你爹娘很寵愛你吧?他們沒告訴你鴛鴦蝴蝶經是什麼嗎?”
柳清指了指大明湖,道:“爹常說水下有寶物,你如想要便下去尋摸去吧。”
那人背負雙手,抬頭望天,自覺與這少年話太多了,便道:“你今後有何打算,可願與我同行?”
“幹麼去?”
那人眼中露出披靡天下的氣勢,緩緩道:“快意江湖,唯我獨尊。”
柳清‘嗤’地一笑,道:“快意?天下間有幾人真正快意。有些麻煩,你不尋他他自會去尋你。倒不如一人逍遙自在。”
“劍指偏鋒,凝神直劈。”說罷身形一閃,轉瞬消失的無影無蹤。
‘劍指偏鋒,凝神直劈’,柳清按那人所說,凝氣於碗,用力斜劈一劍。隻聽一聲響,硬石直被劈下一塊。截麵平滑光亮。柳清自嘲地笑了笑:“原先我在望鄉亭舞劍,一邊吟詩飲酒,一邊舞劍,怕連柳葉也劈不下來吧。想到這兒,兀地大叫一聲:“敢問前輩姓名?”可那人早已走遠,隻有回聲飄蕩在這兒靜靜的鬆林間。
柳清不再想,一劍一劍的劈下去,一時辰後便削出一塊整齊光滑的墓碑。他把墓碑擺正,劍指偏鋒,一筆一劃地刻下兩行字:畫柳山莊莊主柳笑陽,畫柳山莊夫人蘇韻之墓。下題:不孝子柳清。
柳清把墓碑端正地擺到墓前,撿了數十塊碎石,並著泥土把墓碑固定牢固。他坐在地上,鮮血淋淋的手撫著墓碑,把臉靠在墓碑上磨蹭,喃喃道:“爹,娘。你們在這兒看著,對麵就是咱家。等有一天清兒長大了,定會重建把畫柳山莊。到時咱們一家三口永遠不會分開了。爹,娘。你們先委屈一會,莫怪清兒。”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灑在鬆林間,一片金黃。墓碑靜靜地佇立在那兒,落日映襯得灼灼生光。旁邊的一片碎石,見證著那個堅韌的少年。他日有人來到此地,見到此碑,可會垂首一拜?
柳清從鬆林走出,安頓了父母,心裏總算踏實了許多。可肩上的擔子仍壓得他喘不上氣來。畫柳山莊已沒什麼可留戀的了,那些燒焦的屍體就讓他們在那吧,山莊毀了,總需要祭奠的。柳清摸了摸包袱,有酒壺,有烤爐,還有母親縫紉的袍子,玉帶,這些就夠了。他站在山莊門口,最後看了一眼院內的景象,頭也不回地走了。隻有那擦拭整潔的對聯是最完整的: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
“濟南城是呆不下去了,”柳清心想,“爹說要我一路向南走,可南國路途遙遙,怎麼走是頭呢?為麼那天我暈了,醒了後卻在石室裏?又是誰救了我?還有爹教我的經書,難道是那鴛鴦蝴蝶經?”越想柳清越覺迷惑,索性不去管了。說到頭,不過一條命而已。
柳清便遵循父親的話,一路向南走。此時天還沒大黑,他提氣一路狂奔。他不敢在畫柳山莊久留,仇家一時不在,他總不能坐以待斃。今天鬆林中的人詭詭異異,總算沒有加害於他。日後畫柳山莊隻怕更加不平靜。
奔了有一炷香的時間,柳清便覺得體力不支,氣喘籲籲。累了,便靠在樹木旁歇息;渴了就路旁小溪而飲。調息片刻,繼續狂奔。
當此清秋,奇花綻秀錦鋪林,嫩柳舞金絲拂地。柳清卻無心欣賞此美景,隻是一路奔波,盼望能有一處歇腳的客棧。能讓他洗洗身子,吃點幹糧。
當真是落日趲行聞犬吠,嚴霜早促聽雞鳴。從早至晚,柳清已記不清奔了多少時日
一日,天黑得已看不見路了,他餓得渾身發軟,就在樹上揪幾個野果,吃點野草野花,隨即躺在樹幹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睡夢中,柳清夢見他在畫柳山莊與柳笑陽在望鄉亭烤肉弈棋,蘇韻在旁望湖彈琴。迷糊糊地醒來,卻發覺隻是一場夢而已。而他眼睛已不知不覺滾下了數行淚珠。
那日醒來,他打了個哈欠,走到小溪邊飲了幾口水。正待趕路,卻看到岸邊有兩兩三三,浣紗遊女。
柳清心神一動,往遠處看,隻見沿溪隱隱約約有一座城鎮。三市六街,紛紛珠翠交輝。溪裏並有魚人身穿蓑衣,乘舟捕魚。他走向那幾個浣紗女子,微笑道:“姑娘,請問前麵是麼城?”
幾個少女含羞笑相語:“你是在路上遭了匪盜麼,瞧你那樣子。”
柳清看了看溪裏的自己,酸澀地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