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險惡,充滿刺激。它能讓你一舉成名,為萬人所仰;又能讓你不留痕跡泯滅,有時甚至連屍骨也找不到。為什麼這麼多人喜愛江湖?因為從其中可以追名逐利;可以恩怨分明,不為教條所控;即是做自己喜歡的事,快意江湖。可江湖真的讓人快意麼?終日的廝殺與血雨不過是為強者的快意鋪路而已。快意的,隻有強者。如做不到強者,倒不如向詞中所吟那樣:“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轉斜陽。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
柳清當然是想要做強者的人。經曆了生死的人,心中隻有兩個念頭:退隱,亦或變強。
杵了有一個時辰,柳清逐漸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他可以從這兒木著,木到夕陽西下,木到夏雷冬雪。可他不能。他是柳清,畫柳山莊柳笑陽的兒子,他要變強,他要報仇。
可心裏再怎麼堅強,痛苦不會在刹那間抹去。柳清低頭垂著淚,走到山莊對麵樹林裏,用訴請劍一下一下的將泥土挑開。劍柄磨得手疼了,便用手挖。直挖得指尖破裂,虎口溢血。他挖了一個深坑。回到畫柳山莊,看著蓋著蓋著屍體的白布,又忍不住跪下大哭起來。
直到感覺眼淚已哭幹,抽噎聲壓得喘不過氣來時,柳清才起身。他輕輕地將屍體放到白布裏,放到深坑中。
塵歸了塵,土歸了土。柳清眼睛腫得像銅鈴,風一吹便覺刺疼,他已經流幹了淚。柳清兩手舀起一把土,輕輕的,慢慢的,將深坑填滿。
填到最後一把土,柳清不忍放下。舀著手的土猛地顫抖起來,他仰天長嘯一聲,臉埋到手裏,泥土沾了一臉,浸到左臉傷疤裏去。他嗚咽道:“爹,娘!”喊聲在林間回蕩,久久不能平複。
“堂堂須眉男兒,把自己弄得渾濁不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柳笑陽一代宗師,兒子怎地如此膿包?”
柳清滿臉泥土,活像個妝沒畫好的紅臉小生。他回頭望去,隻見一人背手站其身後。那人往那兒一站,仿佛天地間都為之變了顏色:他是如此俊美,如此奪目。他雖處不惑之年,可歲月卻使得他增添了一絲別樣的風情。麵容棱角分明,桃花眼眼波流轉,而眼神中卻有著數不盡的滄桑。眼角的幾眉皺紋,使他看起來有曆經紅塵的智慧。烏黑茂密的黑白發被金冠高高束起,唇邊一抹耐人尋味的淺笑,令人目眩神馳。
柳清再次木住了。他沒想到一個中年人竟能有如此風采。他心道:“爹爹看起來和他年齡般大。而爹爹卻是正大光明,沉穩中帶著狠厲;這人雖俊美,卻給人一種綿裏藏針之感,極為不舒服。”想到這人剛才辱罵爹爹,柳清怒氣中生,扔起一塊泥土往那人拋去,道:“臭潑皮,人老成這樣了還瞎打扮,不害臊。你憑麼說我爹爹。”
那人伸手一彈,泥土未變分毫的彈回柳清。按理說柔軟的泥土經受一點外力便會破碎,足見此人用力之精準,氣力之高深。還沒待柳清反映過來,泥土就‘啪’一聲散落在柳清臉上。疼得他臉頰腫起了一塊小包。
“如果你不是柳笑陽的兒子,你的臉會穿一個洞。”那人撚了撚手指,微笑道。
夕陽西下,落日餘暉。柳清默默地蹲在地上揉著麵頰,眼淚又止不住流下來:爹,娘。你們才沒走多久,就有人來欺負清兒….清兒,好想你們。”
可他不能哭,他立誓要複仇。如果一個人被人打了一下就苦悶良久,那他連男人都不配,還妄稱什麼強者。
柳清不再理會那人。他用訴請劍磨起石頭,要為父母立一塊幹淨的墓碑。
“你手上拿得劍,可是訴請?”那人背負雙手,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這是我爹的劍,與你何幹?”柳清繼續低頭磨石。
那人譏諷一笑,道:“當初我拿到此劍時,劍上還有沒刻字。”
柳清抬起頭,死死的盯著那人,眼中充滿期待,道:“你….你和我爹相識?”
“多年前的老友而已。”
“你武功那麼好,為什麼不在我爹遭難的時候來幫幫他。”柳清低下了頭,聲音微弱地說。
那人眼睛奇怪地看著柳清,打量了他一會,片刻後,道:“我隻是他多年前的老友而已。現在他過得如何,我又為何要管。”
柳清憤憤道:“那你來這幹麼?”
“江湖傳聞柳笑陽私藏武林絕學鴛鴦蝴蝶經,與各派掌門大打出手,兩敗俱傷。我向來多事,來湊個熱鬧,可惜晚了一步。”
柳清拿劍猛擊了石頭一下,發出點點火花,他怒道:“爹,娘都不在了。你來晚了,快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