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6章 生病 (1)(2 / 2)

劉長順笑眯眯地轉身走了,腳步輕得沒一點兒聲音。

我心裏說,屋裏再無旁人用得著這樣嗎,裝神弄鬼的?等劉長順走遠,我立即打開皮包,發現裏麵有兩個牛皮紙袋,我打開一個輕輕地抖出裏麵的東西,有一個白色信封好像是沒有發出的信,翻過信封一看頓時驚呆,上麵用藍墨水赫然寫著“呂惠敏女士親啟”,這不是媽媽的名字嗎?丁懷仁跟媽媽有什麼關係呢?他怎麼會給媽媽寫信呢?信封裏隻有一頁紅格信紙,是自右向左豎寫的,字很大也很潦草。

惠敏至愛如晤:別後隻收汝一信,迄無消息,吾亦曾數次寫信,或退回或沉海,深為掛念。入關以來每隨日軍討匪,血雨腥風苦不堪言。汝與兒女安康否?關山阻隔,歸期渺茫,思親日切,痛徹心肺。戰爭在即不容多敘,就此停書,望勿憂勿念,多多保重。

任耀宗於油燈下

任耀宗?這不是爸爸的名字嗎?丁懷仁跟爸爸是什麼關係?信上沒寫日期,也許是不等把信寫完戰爭已經開始,後來又沒機會發出?“任”與“仁”是同音字,難道丁懷仁就是——?媽媽曾經說過,爸爸擔心禍及家人就用過兩個假名,難道丁懷仁就是他的假名?我急忙把另一個紙包打開,裏麵竟是幾張發黃的舊照片,天呐!這不是爸爸媽媽的合影嗎?爸爸穿著西服,媽媽穿著祺袍,媽媽說過這是他們結婚不久照的。另一張是爸爸媽媽坐在椅子上,爸爸懷裏抱著孩子,媽媽說那孩子就是我。還有兩張身穿軍裝的單身照,他是誰?照片上的人跟丁懷仁確有幾分相像。

我立即拿出一直帶在身邊的那張爹媽跟我的合影,原來這是同一底版洗印出的兩張照片,難道他真的是——?心突突地跳,耳朵嗡嗡地響,像大難臨頭似的不知所措。怎麼可能?這絕不可能。記得我剛上小學的時候,媽媽就給我講過爸爸的事情,說他是偽滿國兵的下級軍官,隨大軍進關後僅有一次書信往來,以後便音信斷絕,媽媽因為想念他哭壞了眼睛熬壞了身體。我進政工隊不久就聽說XX師曾是被日本人派進關內參加討匪的偽滿國兵,“八一五”光複後開回東北被收編為“中央軍”。當時一度萌發尋找爸爸的念頭,隻因顧慮別人知道爸爸也是“漢奸”才擱下來。難道事情會這樣巧,他真的是——?不,絕不可能!絕不可能!我冷得渾身哆嗦著就像跌進萬丈深淵,眼前一片漆黑,腦海一片空白,記憶中斷了,思維停止了,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才仿佛從夢中醒來。

眼前的這些東西——紙張照片一起跳著蹦著,做著鬼臉,發出狂笑,一起壓迫過來……我害怕極了。老天爺,你為什麼這樣捉弄我懲罰我?你是來奪我的命嗎?我可以把命還給你,可你不能讓我死得這樣齷齪,這樣屈辱,這樣不明不白呀?我受不住了,我活不下去了!丁懷仁,他不是我的——,他是惡魔,他是毀掉我一切一切的惡魔!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那些類乎狗彘的行徑,天呐,我都做了些什麼?我肚子裏還懷著他的孽種,原想將來不管有多大的難處也要讓他(她)出世,他(她)畢竟是我的骨肉,他(她)畢竟是個無辜的小生命,可誰能預料他(她)真就成了罪惡的化身。我還能活下去嗎?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如何麵對我必須麵對的人?我如何麵對肚子裏的小東西?我能眼見他(她)一天天長大,懂事,然後說出這一切?這是可以說明的嗎?我是這小東西的媽媽還是姐姐?他是這小東西的爸爸還是爺爺?真是荒謬絕倫!讓這一切趕快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