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離開後,主桌的氛圍果然變得不一樣。
“沈時的身子骨到底怎樣?”父親問道。“調理得如何?”
“夕夕,這五年裏你守著這樣的病人是不是很辛苦?你幹瘦幹瘦的,一點兒也不滋潤。”母親心疼。
寒袖坐在她身旁,湊到她耳邊,憋不住地低問出來:“他真的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和你同房嗎?夕夕,你那麼年輕,這守活寡可不是長久之計。如果他一輩子不能,你怎麼辦?”
“夕夕啊,你五年沒回來了,看著沈董臉色不好,身體到底怎麼樣呢?”寧府的太太接著問。顧家與寧家是世交,交情匪淺,所以一同坐在主桌。
親人是真關心她,其他的客人就說不上存什麼心思了。
這一桌子的話風,全往苦情戲上飄去了。
顧夕含糊地應了幾聲還好。借口去洗手間,逃到陽台上。遠遠望去,花園裏沈時帶著小五和豹子嬉戲,已經有五六個世家圍過去,估計是要攀談搭關係談合作。大概率他們都會吃癟。
與沈時在一起的十幾年,就是飛短流長的十幾年。因為他的離奇身世、不黑不白的經曆、高冷淡漠睥睨天下的性情,與她豪門世家的圈子格格不入。
或者說,他的優秀,更凸顯了這圈子中豪門的平庸。他不必也不屑圓滑討好,更映襯出他們的低俗。
所以如果沈時死了,病了,殘了,拍手稱快的一定大有人在。
站在巔峰那個人,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離得遠的或可欣賞,離得近的必然嫉妒。
她早習慣了。晚風涼爽,讓她暢快一些。
身側有人近前,“小夕,你看上去瘦了一些,麵色白了,性子好似沉穩不少。” 月光下,景天偉岸英挺,長身玉立,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景天是寧府太太給她介紹的相親對象。那時琉璃剛一歲,她得到消息沈時墜崖身亡。景天緊追不舍,她答應了他的追求。
從麵子上,她得生活下去,得撫養琉璃長大,景天可以給琉璃個完整的家,顧氏也需要一個體麵的女婿。
從裏子說,她的容貌家世好,追求者眾多,其中景天最打動她,因為他的長相與沈時有三分相似,雖然性情大相徑庭。
他們在一起兩年,準備結婚時,沈時又出現了。
顧夕在心裏對景天是抱有深深歉疚的。
五年未見,他看她的目光還帶著情意。見她回眸,探身向前,淡淡的男香撲鼻,還是她當年為他選的竹海香氛,成了景天慣用的味道,她突然有片刻眩惑。
八年長情,她感動、愧疚之餘,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景天的臉離她更近,清晰的眉眼在她眼底放大。
“景天,別來無恙。”臉燒,天黑看不清,她有意挪開個身位。
景天迫近一點,不管不顧地問出來:“他待你好嗎?你過得好不好?為何我這半晌看著,他還是那個他,冷情寡淡,你呢?瞧不出多少與他終於在一處的喜悅似的。”他最後的歎息似有若無。
她答不出,一反常態地訥訥,轉身想離開。
“這身衣服好看,是自己做的吧?”他手臂支住欄杆擋住她去路。
她反身向左,他輕歎:“別躲,好不好?我好容易見到你一麵……”
“景天,我嫁人了。”她聽得見自己撲通的心跳。
“我不碰你。”他的確克製。“五年前我們的婚紗照都掛上了,你決定嫁給沈時,我尊重你的選擇。夕夕,但是你要快樂。”
他們靜靜地麵對麵地站著,隔著那麼一尺的距離,彼此呼吸相聞,氣息相繞。
進屋剛坐下,顧夕的心還在撲嗵嗵地跳。顧曉輕咳一聲道:“爹和媽媽不好講,我做大哥的來說吧。你選擇那個男人,我們無權幹涉。隻是第一,要常常回家來看看多走走散心不要自己綁自己太累,讓我們看著心疼。第二,沒人一輩子要照顧別人,生活在別人的陰影裏,你覺得不好了,不那麼愛了,不要道德綁心,任何時候都可以離開他的,你有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