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故坊州城縣尉陳府君夫人
白氏墓誌銘並序
夫人太原白氏,其出昌黎韓氏,其適潁川陳氏,享年七十。唐和州都督諱士通之曾孫,尚衣奉禦諱誌善之玄孫,都官郎中諱溫之孫,延安令諱之第某女,韓城令諱欽之外孫,故城尉諱潤之夫人,故潁川縣君之母,故大理少卿襄州別駕白諱季庾之姑,前京兆府戶曹參軍翰林學士白居易、前秘書省校書郎行簡之外祖母也。惟夫人在家,以和順奉父母,故延安府君視之如子。既笄,以柔正從人;故城府君敬之如賓。洎延安終,夫人哀毀過禮,為孝女。洎城歿,夫人撫訓幼女,為節婦。及居易、行簡生,夫人鞠養成人,為慈祖母。迨乎潔蒸嚐,敬賓客,睦娣姒,工刀尺,善琴書,皆出於餘力焉。貞元十六年,夏四月一日,疾歿於徐州古豐縣官舍。其年冬十一月,權窆於符離縣之南偏。至元和八年,春二月二十五日,改卜宅兆於華州下縣義津鄉北原,即潁川縣君新塋之西次,從存歿之誌。居易等號慕慈德,敬撰銘誌,泣血秉筆,言不成文。銘曰:
恭惟夫人,女孝而純,婦節而溫,母慈而勤。嗚呼!謹揚三德,銘於墓門。
恭惟夫人,實生我親,實撫我身。欲養不待,仰號蒼。嗚呼!豈寸魚之心,能報東海之恩?
唐太原白氏之殤墓誌銘並序
白氏下殤曰幼美,小字金剛奴,其先太原人。高祖諱誌善,尚衣奉禦。曾祖諱溫,都官郎中。王父諱,河南府鞏縣令。先府君諱季庾,大理少卿、山東別駕。先太夫人潁川陳氏,封潁川縣君。幼美即第四子也。既生而惠,既孩而敏,七歲能誦詩賦,八歲能讀書鼓琴,九歲不幸遇疾,夭徐州符離縣私第。貞元八年九月,權窆於縣南原。元和八年,春二月二十五日,改葬於華州下縣義津鄉北岡,於先府君宅兆之東三十步。其兄居易、行簡,藐然已孤,扶哀臨穴,斷手足之痛,其心如初。且號其銘,誌於墓曰:
嗚呼剛奴!痛矣哉!念爾九歲逝不回,埋魂骨長夜台。二十年後複一開,昔葬符離今下。魂兮魂兮隨骨來。
十四、記序
江州司馬廳記
自武德已來,庶官以便宜製事,大攝小,重侵輕,郡守之職,總於諸侯帥;郡佐之職,移於部從事。故自五大都督府至於上中下郡,司馬之事盡去,唯員與俸在。凡內外文武官左遷右移者第居之。凡執伎事上,與給事於省寺軍府者遙署之。凡仕久資高,耄昏軟弱不任事,而時不忍棄者實蒞之。蒞之者,進不課其能,退不殿其不能,才不才,一也。若有人畜器貯用、急於兼濟者居之,雖一日不樂;若有人養誌忘名、安於獨善者處之,雖終身無悶。官不官,係乎時也;適不適,在乎人也。
江州左匡廬,右江湖,土高氣清,富有佳境。刺史,守土臣,不可遠觀遊;群吏,執事官,不敢自暇佚,惟司馬綽綽可以從容於山水詩酒間。由是郡南樓山、北樓水、湓亭、百花亭、風篁、石岩、瀑布、廬宮、源潭洞、東西二林寺、泉石鬆雪,司馬盡有之矣。苟有誌於吏隱者,舍此官何求焉?案《唐六典》:上州司馬,秩五品,歲廩數百石,月俸六七萬。官足以庇身,食足以給家。州民康,非司馬功;郡政壞,非司馬罪。無言責,無事憂。噫!為國謀,則屍素之尤蠹者;為身謀,則祿仕之優穩者。予佐是郡,行四年矣,其心休休如一日二日,何哉?
識時知命而已。又安知後之司馬,不有與吾同誌者乎?因書所得,以告來者。
時元和十三年七月八日記。
草堂記
匡廬奇秀,甲天下山。山北峰曰香爐,峰北寺曰遺愛寺,介峰寺間,其境勝絕,又甲廬山。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樂天見而愛之,若遠行客過故鄉,戀戀不能去。因麵峰腋寺作為草堂。明年春,草堂成。三間兩柱,二室四牖,廣袤豐殺,一稱心力。洞北戶,來陰風,防徂暑也。敞南甍,納陽日,虞祁寒也。木斫而已,不加丹;牆圬而已,不加白。階用石,窗用紙,竹簾幃,率稱是焉。
堂中設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張,儒、道、佛書各三兩卷。
樂天既來為主,仰觀山,俯聽泉,傍睨竹樹雲石,自辰及酉,應接不暇。俄而物誘氣隨,外適內和,一宿體寧,再宿心恬,三宿後頹然然,不知其然而然。
自問其故,答曰:是居也,前有平地,輪廣十丈;中有平台,半平地;台南有方池,倍平台。環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蓮、白魚。又南抵石澗,夾澗有古鬆、老杉,大僅十人圍,高不知幾百尺。修柯戛雲,低枝拂潭,如幢豎,如蓋張,如龍蛇走。鬆下多灌叢,蘿蔦葉蔓,駢織承翳,日月光不到地,盛夏風氣如八九月時。下鋪白石,為出入道。堂北五步,據層崖積石,嵌空垤,雜木異草,蓋覆其上。綠陰蒙蒙,朱實離離,不識其名,四時一色。又有飛泉植茗,就以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