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白居易作品選(16)(1 / 3)

噫!厥道廢墜,不行於代久矣;故貴者自貴耳,賤者自賤耳,維同心同道,不求相合也。今某之心與相公之心,愚智不侔也。今某之道與相公之道,小大不倫也。矧又尊卑貴賤之勢,相懸如石焉,如水焉,而欲強至難為至易,無乃不可乎!然則知其不可而為之者,抑有由。伏以相公,方今佐裁成之道,當具瞻之初,竊希變天下水石之心,自相公始也;通天下貴賤之道,自某始也。不然者,夫豈不自知其狂進妄動哉?伏望少留聽而畢辭焉。幸甚幸甚!某伏觀先皇帝之知遇相公也,雖古君臣道合者,無以加也,然競不與大位,不授大權,不盡行相公之道者,何哉?識者以為先皇父子孝慈之間,亦古未有也。蓋先皇所以輟己知人之明,用賢之功,致理之德,以留賜今上也。亦猶太宗黜李,而使高宗寵用之也。故今上在諒陰而特用也,相公自郎官而特拜也。推此二者,有以見識者之言信矣。斯則先皇知遇之恩,貽燕之念;今上速用之旨,倚賴之誠,相公寵擢之榮,托寄之重,自國朝以來,三者兼之甚鮮矣。故某竊惟相公自拜命以來八九日,得食不暇飽,得寢不暇安;行則然,居則惕然:思所以答先皇之知,副今上之用,允天下之望哉!某竊以為必然矣。況今主上肇撫蒼生,初嗣洪業,雖物不改舊,而令宜布新,是以百辟傾心,然以待主上之政也;萬姓注目,專專然以望主上之令也;四夷側耳,然以聽主上之風也。

豈直若此而已哉?蓋待其政者,勤墮邪正,係其中焉。望其令者,憂喜親疏,生其中焉;聽其風者,畏侮動靜,出其中焉。而將來理亂之根,安危之源,盡在於三者之中矣。如此,則相公得不匡輔其政,緝熙其令,宣和其風乎?然則匡輔緝熙宣和之道,某雖不敏,嚐聞於師焉。曰:天子之耳,待宰相之耳而後聰也;天子之目,待宰相之目而後明也;天子之心識,待宰相之心識而後聖神也。宰相之耳,待天下之耳而後聰也;宰相之目,待天下之目而後明也;宰相之心識,待天下之心識而後能啟發聖神也。然則下取天下耳目心識,上以為天子聰明神聖者,此宰相之本職也,而為匡輔緝熙宣和之道也。若宰相唯以兩耳聽之,兩目視之,一心思之;則朝廷之得失,豈盡知見乎?必不盡也;而況於天下之得失乎?宰相之耳目得聰明乎?必未也;而況於上以為天子聰明聖神乎?然則天下聰明心識,取之豈無其道耶?必有也,在乎知與不知,行與不行耳。

噫!自開元已來,斯道浸衰,鮮能行者;自貞元以來,斯道浸微,鮮能知者。豈唯不知乎?不行乎?又將背古道而馳者也。何者?古者宰相以危言危行、扶危持顛為心,今則敏行遜言、全身遠害而已矣。古者宰相以接士為務,今則不接賓客而已矣。古者宰相以開閣為名,今則鎖其第門而已矣。致使天下之聰明,盡委棄於草木中焉;天下之心識,盡沈沒於泥土間焉。則天下聰明心識,萬分之中,宰相何嚐取得其一分哉?是故寵益崇而謗益厚,歲彌久而愧彌深,至乃上負主恩,下斂人怨,行止寢食,自有慚色者,夫豈非不得天下聰明心識之所致耶?然則為宰相者,得不思易其轍乎?

是以聰明損於上,則正直銷於下,畏忌慎默之道長,公議忠讜之路塞,朝無敢言之士,庭無執咎之臣:自國及家,浸以成弊。故父訓其子曰:無介直以立仇敵;兄教其弟曰:無方正以賈悔尤。先達者用以養身,後進者資而取仕。日引月長,熾然成風。識者腹非而不言,愚者心競而是效。至使天下有目者,如瞽也;有耳者,如聾也;有口者,如含鋒刃也。如此,則上之得失,下之利病,雖欲匡救,何由知之?

嗟乎!自古以來,斯道之弊,恐未甚於今日也。然則為宰相者,得不思變其風乎?是以慎忌積於中,則政事廢於表;因循苟且之心作,強毅久大之性虧。反謂率職而舉者,不達於時宜;當官而行者,不通於事變。故殿最之書,雖申而不實;黜陟之法,雖備而不行。欲望惡者懲,善者勸,或恐難矣!古之善為宰相者,豈盡得賢而用之乎?豈盡知不肖而去之乎?蓋在於秉鈞軸之樞,握刀尺之要,邪為正,削觚為圓:能使善之必遷,不謂善之盡有;能使惡之必改,不謂惡之盡無。成此功者無他,懲勸之所致耳。然則為宰相者,得不思提其綱,使群目皆張乎?是以懲勸息於此,則賢能乏於彼。故嶽鎮闕而不知所取,台省空而不知所求。今則尚書六司之官,暨於百執事者,大凡要劇者多虛其位,閑散者鹹備其官。或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