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疏香瞄了金描翠一眼,下一刻便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螺鈿小盒子,塞進她手裏:“做便做了,你兩眼一閉裝個菩薩,隻當什麼都不知道,真到娘怪罪的時候,把事兒盡往縣令大人那裏一推,不就完了?”
金描翠接過鈿盒兒,忍不住打開瞅了一眼,看見裏麵盛著一顆金累絲紅寶石墜子,上頭鑲的紅寶沉甸甸足有蠶豆大,便立刻將鈿盒兒緊緊攥在手心裏,再不肯撒手。她撇了撇嘴唇,帶著點討好地衝羅疏香笑道:“妹妹說的是,誰不知道你慣會應對難題,不然平日裏都是一樣的客人,你也不能落那麼多便宜,人家跟著你隻有沾光罷了。”
羅疏香聽金描翠說的話頗不中聽,便佯裝犯困不再理她。馬車一路不緊不慢地走著,金描翠斜倚在車窗旁,一邊摳著豔紅的手指甲,一邊撅著嘴咕噥道:“別的我倒不擔心,隻有一件,若縣令大人真替我們脫了賤籍,往後我們靠什麼營生過活呢?我可見過那些靠紡績漿洗過活的女人,一雙手粗得像老樹根,真是可怕!”
一旁的羅疏香瞥了她一眼,低聲道:“車到山前必有路,隻要不放棄,總會有活路。”
金描翠一愣,望著羅疏香咯咯笑起來:“你總是這樣怪,和我們都不一樣。”
羅疏香扯了扯嘴角,不再說話。
另一廂韓慕之回到縣衙後,便立即招來主簿升堂會審。寶蓮寺裏的一幫和尚平日逍遙慣了,如何吃得了刑訊的苦頭,才套上夾棍便一個個哭爹喊娘,不多時就老實招認。韓慕之很順利地錄完口供後,便將眾僧押回獄中監禁,又命主簿準備文書申報上司,一切按部就班。
退堂後韓慕之回到二堂,這時恰逢陳梅卿打宅門外走了進來。韓慕之見陳梅卿一人回來,便在堂下駐足,問道:“那兩個人你都安置妥了?”
“嗯,我暫時安排她們和官媒婆住在一起。”陳梅卿走到廊下望著韓慕之笑,故意當著他的麵用力捶了捶肩,“陪你折騰一個晚上,差點累壞了我,我可要好好休息一下。”
“累就去歇著,沒人攔你。”韓慕之嗤笑道,蒼白的臉被太陽曬著,亦是難掩疲憊。
“這就去這就去,”陳梅卿嬉皮笑臉地打哈哈,在繞過韓慕之準備進縣丞房休息時,在他耳邊低聲道,“對了,你可要留心獄中那幫賊禿,當心被他們鑽了空子。”
“怎麼?”韓慕之眉尖一挑,眼珠定定望著陳梅卿,聽出他語帶蹊蹺,“那幫僧人如今都羈押在獄中,你有什麼不放心?”
“啊……沒有,沒有,是我多嘴了。”陳梅卿怔忡著搖搖頭,似乎也覺得自己的擔心有點多餘——虧他還是個八品的縣丞,怎麼反被個妓院的粉頭牽著鼻子走呢?
韓慕之將陳梅卿的反常看在眼裏,沒再開口,隻靜靜站在原地,目送他轉身回房。
這天夜裏,韓慕之與陳梅卿在二堂秉燭而坐,審定了申報上司的文稿。兩人忙到更初時分,剛沏上濃茶小憩片刻,卻聽牢獄的方向忽然爆出一陣騷動,隱隱聽見有人在喧囂中嘶喊:“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隻殺知縣、不傷百姓……”
陳梅卿聽見外麵動靜,一張臉登時白了,握著茶盞的手止不住打顫,將茶湯潑了好些。倒是韓慕之麵不改色,徑自冷笑著站起身來,疾步走向房門外。
“慕之,”這時陳梅卿已回過神來,趕緊追到韓慕之身側將他攔下,好心勸道,“別往外走,沒聽見外麵喊要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