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胡鬧,胡鬧!”他憤憤地跺了一下腳,隻能無可奈何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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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汾河渡口之上,羅疏拎著包袱踏上了一隻箬包船,卻轉身悵然若失地站在船頭,眺望著帶給自己無限回憶的臨汾城。
盡管這裏曾經是禁錮自己的囹圄,盡管自己早就立誓總有一天要離開,然而真正到了離別這一刻,她的心中依然留存著種種不舍。若說生如長河,這段人生最美麗韶光裏的記憶,就是牢牢紮根在汾河裏的水草,任它流水無情,也要固執地廝守著這片土地。
於是羅疏望著晨光裏朦朦朧朧的臨汾城,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恰在此時,岸邊一道步履匆匆的人影突然闖入了羅疏的眼簾。她的心尖遽然一痛,下一刻隻能怔怔地望著岸上那個人,心中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是他與她人生中最後一次相見。
猶記得那一夜春寒月晦、燈紅酒綠,鳴珂坊裏他與她最初的驚鴻一瞥,仿佛就在不遠之前。而他談笑間一個機智的謀局,便翻開了她人生中嶄新的一頁。
所以即便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她還是感念他的恩情,感念他當初授手援溺,救她脫離苦海。
這時小船離岸越來越遠,順著河流直下,很快就將岸上的人影拉成了一個模糊的小點。羅疏瞬間淚眼迷蒙,站在船頭久久地望向河岸,放任自己為他落最後一次眼淚。
與此同時,岸上的韓慕之也不曾停下腳步。他一直沿著河岸追隨那艘漸行漸遠的小船,癡癡迷迷,連衣袍和褲腳被荊棘劃破也不自知。
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追她,一旦腳下停歇,背後就會有一道看不見的繩索襲來,將他拉回那個牢籠般的官場。所以此刻他情願這樣瘋魔,像逐日的誇父一般不停地向前追,隻為了多看她一眼、再多看一眼。
往日那些心有靈犀、眉眼交遞的瞬間,都曾讓韓慕之深深相信——他和她之間,一定連著一根緣分的紅線,而今她卻越走越遠,他的雙腿也越來越沉,似乎她身上牽扯他的那根線也在越繃越緊,到最後細線終於崩斷,他的腳步便也戛然而止。
淚水在這一刻同時湧出韓慕之的眼眶,他終於不甘心地承認,自己和羅疏的緣分已斷。
因為奔走而喘不過氣的胸腔,這時候終於漸漸找回了知覺,窒息的感覺被撕心裂肺的痛楚取代,同時嗡嗡作響的耳中也聽見了背後傳來的馬蹄聲。
於是韓慕之氣喘籲籲地回過頭,卻看見齊夢麟騎著一匹膘肥體壯的五花馬,像個旗開得勝的將軍一般疾馳而來,又在他麵前猛然勒住奔馬。
瞬間駿馬長嘶一聲,抬起前蹄人立起來,隨後打著鐵掌的馬蹄又重重地落在韓慕之麵前的泥地裏,濺了他一身的泥濘。這時駿馬滾燙的鼻息也盡數噴在了韓慕之的臉上,令他不得不後退了半步,同時藏起臉上受傷的神色,漠然注視著馬背上的齊夢麟。
“我就要追上去了。”隻見齊夢麟衝著河上的小船揚鞭一指,趾高氣揚地睥睨著韓慕之,“至於韓大人你呢,還是回去做你的縣官吧。”
他無禮的刻薄讓韓慕之瞬間臉色蒼白,憎惡地望著齊夢麟,沉聲道:“我沒法和你一樣任性,而你……你也保護不了她。”
“護得了一時算一時,她值得我拚命。”齊夢麟自信滿滿地丟下一句,這時候懶得再看韓慕之一眼,徑自抖開手中韁繩,流星一般疾馳而去。
此刻韓慕之靜靜地站在原地,望著齊夢麟快意馳騁的背影,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豔羨之色,竟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