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嚴謹務實的態度應用到工作、學習中去,我要做上醫精神的踐行者。 —沈自尹沈自尹,1928年出生於上海,浙江鎮海人。1952年畢業於上海第一醫學院醫療係。中國科學院院士。現任複旦大學上海醫學院中西醫結合博士後流動站站長,上海市科協委員,中國中西醫結合會副會長,上海市中西醫結合學會名譽會長,全國中西醫結合虛症與老年病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中國中西醫結合雜誌》副總編。曾任中西醫結合研究所所長,中醫教研室主任,華山醫院中醫科主任,髒象研究室主任,衛生部第四屆藥品審評委員會委員,國務院學位委員會醫學評議委員,衛生部中藥審評委員會主任委員,上海市中西醫結合學會會長,上海市中醫學會副會長,上海市中醫藥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評審委員。
輾轉求學路
1944年,抗日戰爭末期,中國江南多數地區仍處於日軍控製之下。年僅 16歲的少年不願到當時正處於淪陷區的寧波市讀高中。他找到了幾個誌同道合的同學,大家決定到位於紅軍遊擊區的寧海縣求學。從鎮海到寧海,陸路交通已經被日軍控製,他們隻能選擇水路。幾個少年搭乘一艘小漁船,趁著夜色,準備穿越狹長的象山港,從寧海登陸。正當他們的小船在水麵上疾行的時候,突然前方出現了日軍的巡邏船。在他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日本軍船已經開始對他們發動了進攻。火光劃破了寧靜的夜空,炮彈擊碎了平靜的海麵,一枚枚子彈在他們身邊飛過,小船在炮彈激起的巨浪中飄搖欲墜。少年們奮力地劃槳,小漁船艱難地前行。不知道過了多久,日軍的攻擊突然停了,巡邏船也漸漸遠離了他們。這時,少年們才鬆了一口氣,幾個人都沒有受傷,大家都有一種死裏逃生的感覺。經過一夜前行,少年終於迎著黎明的曙光,順利地踏上了寧海遊擊區的土地。這個具有傳奇色彩的少年就是沈自尹。
少年沈自尹在寧海縣的寧縣聯中度過了三年高中生活。高三那年,沈自尹獨自一人來上海參加大學考試。憑借優異的成績,他同時被國立上海醫學院(上醫)、同濟大學醫學院和上海交通大學工學院錄取。選擇醫科,沈自尹有自己的考慮:“當時的國民黨政府比較腐敗,社會上有很多不正之風,做什麼事都要搞關係,我沒有什麼社會關係,我也不願意去搞這種事情。醫生是一個自由職業,靠的是水平,而不是關係。”相比還需要多學習一年德語的同濟醫學院,學風嚴謹的上醫更加吸引沈自尹。
從 1947年開始,沈自尹在國立上海醫學院開始了他 6年的大學生活。
新中國成立前的白色恐怖時期,上醫校園裏氣氛也異常壓抑。沈自尹院士回憶時談到,當時的校園裏麵,除了學生和老師之外,還隱藏著許多國民黨“三青團”特務,他們扮成學生的樣子,負責監視大學生的思想動向。有些特務在學校裏還非常囂張,甚至會影響學校正常的教學秩序。校長和老師們對此也毫無辦法,幾次跟政府反映,問題也沒有得到有效解決。但當時上醫學生並不去理會這些人,大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每天抓緊時間學習鑽研。
大學二年級開始,全國各地開始了反抗國民黨統治的“學潮”運動。在上海,包括上醫在內的 4所大學也參與其中。由於高中時期在遊擊區受到進步思想的影響,沈自尹在學生運動中特別活躍。他非常希望能把共產黨的先進思想傳遞給更多的青年大學生,讓他們知道隻有馬克思主義才能救中國。因此,他義無反顧地加入了共產黨的外圍組織“楓林社”,承擔了學生運動中的聯絡工作。“那個時候不像現在有手機,還有網絡,搞聯絡的就必須要到處跑,屬於最為顯眼的工作。因此那些國民黨特務對我是看在眼裏,恨在心頭。”由於學生運動中的活躍表現,沈自尹被列入了國民黨的黑名單。“據說還一度是黑名單上的第一名,”沈自尹這樣笑著回憶。新中國成立前的一個月,沈自尹得到“楓林社”中地下黨的情報,國民黨準備對他“動手”。幸運的是,在同誌們的幫助下,沈自尹來到上海農村避難,安然度過了新中國成立前的大搜捕。
動蕩的時局終於隨著全中國的解放而穩定下來,沈自尹也從鄉下的藏身之處回到了上海,回到了上醫校園。對於來之不易的安定學習環境,沈自尹相當珍惜,夜以繼日地彌補過去因為學生運動和避難而落下的課業。許多老師也都非常關心他,在業餘時間給他補課。他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外科學係的沈克非教授和內科學係的林兆耆教授。“這兩位教授是當時上醫老師的一個縮影,他們的教學非常吸引人,而且簡潔明了,對問題的解釋一針見血,一步到位,沒有一句多餘的話。他們非常嚴謹,在他們的課堂上,絕對不會聽到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在這兩位老教授的帶領下,上醫形成了一批優秀的教師隊伍。每個上醫的老師學生都時刻把“嚴謹”二字記在心頭,列為做學問的第一要素。“上醫人的嚴謹是刻在骨頭裏的。”沈自尹如此評價。
在學校的日子過得總是很快,轉眼間沈自尹來到了大學第五年。1952年8月,沈自尹接受了國家的一次分配,到當時廣州的嶺南大學醫學院,按照高級師資計劃培養。他當時還以為再也回不到自己熱愛的上醫了,沒想到一年以後,國家又對他們進行了二次分配。令沈自尹感到驚喜的是,他居然被分配到了華山醫院內科學係,而當時內科的負責人正是他最敬重的林兆耆教授。他隱隱覺得自己與上醫的關聯命中注定。
為 中 醫 正 名
8月的上海,驕陽似火。烈日照射下的華山醫院裏,隻有樹上的知了在有氣無力地叫著,人們都躲在陰涼的地方等待太陽早點下山。可在醫院一間不起眼的板房裏,有一老一少兩個人,他們就是沈自尹和他的中醫老師薑春華先生。薑先生手捧一本《黃帝內經》,正認真地給學生耐心講解,全然不顧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已經滴落在書桌上。沈自尹也在認真地聆聽老師的教導,不時地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實在熱得難受,他們就用冷水洗個頭,回來繼續學習。師徒二人就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從早到晚泡在這間板房裏,也正是在那個時候,沈自尹打下了良好的中醫基礎。
1955年的一天,沈自尹被華山醫院黨委書記胡田成請到了辦公室。
胡書記熱心地詢問了沈自尹的學習和工作情況之後,與他談起了祖國醫學的問題。他說:“現在國家製定了中醫政策,要重拾祖國醫學這個寶庫,但是社會上包括學術界都對中醫有偏見,認為它的很多理論不夠科學。如果要破除這些偏見,就需要有人去實踐,去研究中醫。組織上決定委派你做先鋒兵,現在開始你去學習中醫,你要想辦法去把祖國醫學發揚光大。”就是這樣短短的一次談話,改變了沈自尹的整個人生軌跡。
麵對從西醫到中醫思維方式和學習模式上的巨變和挑戰,沈自尹選擇了迎難而上。八年的西醫學習,沈自尹接受的是係統而嚴格的英美式教育,而中醫則是師徒“一對一、傳幫帶”的學習模式。華山醫院領導為了讓沈自尹盡快成長,請到了當時江南地區赫赫有名的老中醫薑春華先生。
薑先生的醫術非常高超,教書育人也有一套自己的有效方法,再加上沈自尹的認真好學,師徒二人就整天泡在華山醫院一間不起眼的小板房裏學習,無論寒暑冬夏。
沈自尹在很短的時間學完了中醫的《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金匱要略》、《神農百草經》4部經典著作,並借鑒西醫的“比較學習法”,把臨床表現相似的疾病放在一起,總結這些疾病的中醫治療當中是否存在某些規律,從繁複的條文中認識與提煉辨證論治的精華。這些隨薑先生看診的時候體會最多,比如說同樣是治療哮喘病人,考慮發病的環境、季節、體質的改變,誘發因素的不同,可以采用 4種不同的處方;又比如說在西醫看來是完全不同的 4種病,瘧疾、痢疾、哮喘、乳糜尿,在病程的某個階段出現“氣虛”症狀時,采用同一個“補氣”方,都能得到很好的效果。這些臨床實踐讓沈自尹體會到了“同病異治、異病同治”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