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需要我,我就選擇去哪裏,這是我一貫的風格。 —戴尅戎
戴尅戎,1934年6月出生於福建廈門,1955年畢業於上海第一醫學院醫療係,骨科學和骨科生物力學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1952年畢業於上海市南洋模範中學,考入原上海第一醫學院(現複旦大學上海醫學院)。1975年起在上海第二醫科大學附屬第九人民醫院工作,逐步建立獨立的骨科並擔任主任。1982年創辦中國醫院內最早的骨科生物力學研究機構—上海第二醫科大學骨科生物力學研究室。1993—1998年任第九人民醫院院長。1995年起任第九人民醫院臨床醫學院院長。2003年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同年出任上海市關節外科臨床醫學中心主任。現任數字醫學臨床轉化教育部工程研究中心主任和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幹細胞與再生醫學臨床轉化基地主任。戴尅戎主要從事人工關節、形狀記憶合金和其他生物材料的醫學應用、骨質疏鬆症、骨折內固定、幹細胞和骨與軟骨再生等領域的研究,並獲得創新性成果。他還曾擔任世界華裔骨科學會會長、亞太人工關節學會會長、國際多學科生物材料研究會副會長、骨折內固定學會理事等眾多學術職務。
七月末的上海清晨,穿過熙熙攘攘的第九人民醫院的住院部,在 7號樓13樓骨科病房的走廊盡頭有一間普普通通的辦公室,陽光透亮,窗外可以看到橫跨浦江的大橋和瑰麗的世博會園區。房間內的擺設樸素典雅而又一塵不染,牆上一幅磅礴的草書“業精於勤”,昭示著主人的座右銘。書櫃倚牆而立,整齊地擺放著各種書籍,其中不乏早已泛黃的書本。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坐在辦公桌前,微笑著同他的學生們討論著專業問題。這位聲音洪亮、目明耳聰、幽默爽朗的耄耋老人就是中國工程院院士、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院臨床醫學院名譽院長和終身教授戴尅戎。
杏林世家承父業 童年醫夢圓上醫
1934年6月13日,正值祖國大地飽受帝國主義國家淩辱與侵略之時,在海濱之城廈門的一個普通人家,伴隨著清脆的哭啼,一個男孩呱呱墜地。男孩的父親是原燕京大學(現北京大學)的醫學預科生、原國立上海醫學院(現複旦大學上海醫學院)第三屆畢業生,母親畢業於燕京大學。這對伉儷仁術仁心,他們衷心地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不再經受戰爭的淒苦,而在和平的環境中茁壯成長,遂給這個孩子取名“尅戎”,意在“製服戰爭”。然而 3年後,北平盧溝橋響起了罪惡的槍聲,抗日戰爭爆發,童年的戴尅戎跟隨父母為戰爭所困、顛沛流離,飽嚐其苦。兒時的他便已經耳聞目睹窮苦大眾傷病連連,那是促使他學醫最強烈的動力。
八年抗戰結束,小學以自學為主、隻在學校斷斷續續讀了三年書的少年戴尅戎舉家來到南京,就讀於金陵大學附中,3年後隨父母遷滬,考入上海市南洋模範中學,接受紮實的中學教育。“那個時候,畢業同學們都喜歡考上海交通大學,學工科,很少有人像我這樣選擇學醫。”結緣醫學,在戴尅戎看來是水到渠成之事,源於他的醫學世家的背景 —戴尅戎的父親一度任上海第一醫學院教務長,舅舅是廈門一所醫院的院長,舅母是當時少有的大學畢業的護士,他的姨丈是著名的兒科專家鍾世蕃(當代著名呼吸內科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鍾南山的父親),姨媽曾是中山大學腫瘤醫院的院長。耳濡目染,他從小便篤於醫學。結緣上醫,除了“老上醫人”父親的影響,更在於上醫嚴謹求實的氛圍、正派厚道的作風以及上醫老師的兩袖清風和高風亮節。就這樣,青年戴尅戎順理成章地實現了他兒時的夢想,開始了自己的醫學人生道路。
20世紀 50年代的上醫,代表著中國最高層次的醫學教育,彙聚著四麵八方的佼佼者。“剛進上醫的時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簡陋的臨時草棚食堂開會,全班 108人,大家戲稱一百零八將。”老人回憶起初進校門時候的場景,爽朗地笑了起來。那個時代的中國,尚在新中國成立後恢複時期,學習條件很艱苦 —八人一間的宿舍,簡陋的布置、搖晃的上下鋪、陳舊的桌椅,室友們共用一張小書桌。一個月的夥食費十元八毛錢,但簡單的夥食也能讓這些正處在身體機能最旺盛的小夥們感到滿足—堅定的信念支持戴尅戎和同學們勤勤懇懇地耕耘在醫學這片廣袤的田野。“我雖然家在上海,但很少回家加餐,因為我不覺得那個環境很苦。”戴尅戎坦言自己從來不是個特別依賴父母的人,因為他知道還有更多的來自全國各地的同學不能隨時回家,上海學生的父母很少來看自己的子女,因為學生們覺得難為情。“上醫的環境是培養人的獨立性,而不是動不動就回家‘享受’的小綿羊。”
醫者的學習過程是辛苦而漫長的,當時學校要求做到“八一五零”,就是說每天需要 8小時睡眠和 1小時的娛樂活動,每周學習 50小時。但是,很多同學迫於學習壓力,往往會將每天 1小時娛樂換成學習時間。醫學院的考試難度較高,能考到 80分就很優秀了,但也有同學的單科成績達 100分,戴尅戎在上醫學習期間的成績一般在 85分。戴院士頗為謙和:“我成績不算好,但是從來沒有不及格,印象中隻有一次參加補考,是因為當時參加‘留蘇生’(赴蘇聯留學)考試耽誤了大考。”青年戴尅戎之所以能夠獲得參加“留蘇生”的考核資格,是因為他在學習和社會工作中表現的出色的潛質,獲得了老師的認可。
上醫的老師給青年戴尅戎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可以用這樣幾個詞語概括:嚴謹、兩袖清風、言傳身教。上醫的老師最自豪的就是沒有一個人開業賺錢,沒有一個人兼任私人醫生,大部分老師舉家住在上醫較破舊的宿舍中。錢悳和林兆耆兩位大師尤其令他難忘,這兩位上醫的一級教授可謂是兢兢業業、盡職敬業,對學生也嚴格要求,即便一點點錯誤也會被指出批評。“他們是真正的大家,不論做人還是做學問。”上醫老師對他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從他們的一言一行中戴尅戎都能感受到他們的人格魅力,“他們的嚴謹程度達到一字一句間都沒有冗餘,非常有條理,聽他們上課是種享受。”
要論給戴尅戎帶來最深遠影響的課程,當屬當時新開設的《病理生理學》。這是一門結合生理學和病理學、貫通基礎和臨床的橋梁性課程,已在當下的醫學院校成為一門重要的必修課,青年戴尅戎對其產生濃厚的興趣。“那是本很薄的講義,我第一眼翻到‘發紺’這一章節,它從病理開始講起,結合正常的生理功能,講到呼吸係統、心血管係統的共同作用,一直講到缺氧產生的不良後果和臨床表現,這對於我來說是展開了一個全新的視野,很啟發人,我對這本書愛不釋手。”戴院士毫不掩飾對於這門新開設課程的鍾愛,盡管幾十年後病理生理學已經大步發展和普及,這本講義他一直留在手邊。“很早就有人提出要將正常的生理功能和異常的病理表現聯係在一起,二者不能割裂開來。但要結合起來連續地講清前因後果,誰會教、誰來教,是個很大的問題。上醫借鑒國外經驗,很好地開創了國內的先河。”當時,上醫這類橋梁性的、綜合性的課程並不多,卻很受歡迎,同學們喜歡能使他們獲得全新感受的開拓性課程,青年戴尅戎也不例外。
戴尅戎認為,上醫對待學生最大的特點是鼓勵學生自我管理,其中“學長包幹製”就很有特色—三年級的學長班對班地負責剛入學的新生班級:帶領新生熟悉環境、協助選班委、建立團支部。他們像老大哥、老大姐一樣照顧著新生們,一步一步帶領他們融入上醫的學習和生活環境中去。戴院士記得,當時包幹他們這個班級的是工程院院士湯釗猷所在的班級,“我對他印象很深,一身書生氣,功課很好,對我們照顧有加。”
作為班長以及學生會宣傳部副部長,青年戴尅戎不僅展現了自己的管理和組織才華,也在書本之外擴展了學習麵。他在組織能力、表達能力、綜合分析能力等方麵得到了長足進步。“包括我此後的演講能力,協調各種人來完成科研構想的能力,可以說都來源於從中學到大學時候學生工作的曆練。雖然這會影響我的學習時間,但換來了工作能力的提高,這就是所謂的得與失吧。”基於這段經曆,目前戴院士在挑選自己的學生時,也非常注重學生的社會工作經曆,“做過社會工作的人,記憶、組織、表達、綜合分析能力都能得到鍛煉,這就是我們現代所謂的‘情商’的一部分,是課本上學不到、課堂上培養不了的,通過麵試我更希望挑選情商更高的學生。”對於那些做過學生幹部的學生來說,也許外人看來隻是組織大家跳舞打球,但是在戴院士看來,他們在這個過程中鍛煉出來的組織溝通能力,恰恰是現代臨床醫學工作者所必需的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