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王正敏聽見花開的聲音(1 / 3)

我這個人,或許就有一股喜歡迎難而上的勁兒。越是困難,越要扭住不放,這在我眼中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王正敏

王正敏,1935年 11月生,浙江寧波人。1961年畢業於上海第一醫學院醫療係。中共黨員,中國科學院院士,我國著名的耳鼻咽喉頭頸外科專家,現代耳顯微外科、耳神經外科主要奠基人,開創人工耳蝸的國產化研究先河。現任衛生部聽覺醫學重點實驗室主任、上海市聽覺醫學臨床中心主任等。先後任美國《顱底外科》編委,國際聽力學醫師協會、世界聾聯聽力學委員會委員等職務。榮獲全國先進工作者(全國勞模)、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全國醫德楷模、中國醫師獎和上海市勞模等。獲得國家科技進步獎 3項,省部級獎 14項。

沒有聽到很偉大的夢想,隻有最實在的願望 —服務人群;沒有滔滔不絕的大道理,而是淡然、樸實的經驗之談 —隨“機”而安;沒有通向成功的秘密,隻是一步步走得踏實。他,就是王正敏 —一位樸實、真摯、儒雅、智慧的醫者。他有“神奇”的力量,讓沉默的耳朵蘇醒,聽到歡笑、聽見春暖花開的聲音……生 而 為 醫

在王正敏的童年裏,“醫生”是一個時常縈繞耳邊的詞。爸爸媽媽經常講述關於舅父的“傳奇”故事。舅父樂文照,是上海醫學院的創始人之一,也是當時國內第一批在美國哈佛大學學習醫學的。學成以後,舅父和自己的同學懷著一顆救國救民之心,回到了戰火紛飛、傷痕累累的中國,用自己學到的醫學知識,挽救同胞的生命。歸國不久,國內遭遇一場霍亂,大量患者隨時可能喪失性命。正是舅父等恰當地運用自己學到的西醫知識,成功地從這場浩劫中,挽救了大量患者的生命。這在當時是一件極轟動、意義極大的事,舅父因此聞名,也在王正敏幼小的心靈裏種下了從醫的種子。

作為家裏最小的幼子,哥哥姐姐都沒有上過大學,父母將殷切的希望寄托在這位懂事好學的兒子身上,常常鼓舞他要像舅父學習。舅父的書架上整齊地擺放著各種外文書籍,愛書、惜書的舅父是決計不讓旁人碰的。而每當小正敏來到他家時,卻總是破例被允許自由翻閱。看著那些異國的陌生文字、奇奇怪怪的圖,小正敏雖然不懂,但心中覺得很好玩。也許就是那最初的“好玩”,和一位自己敬仰、愛慕的人 —舅父對自己的格外愛護和鼓勵,在小正敏心中播下了一顆醫學的種子,並慢慢地破土而出。

像很多男孩子一樣,王正敏念初中、高中時,十分喜歡數理化。上初二那年,全國麵臨解放,課堂荒廢,大多數同學都閑得不亦樂乎。而勤思好學的小正敏,卻每天到離校不遠的福州路 —上海一條十分繁華的街,光顧那裏擺放的各種古今中外書籍雜誌的舊書攤。新鮮的文字、嚴密的邏輯,尤其是物理的奧妙,常讓他流連忘返。他買來初三的物理、英語、幾何等教科書,靠自學做完書中練習。新中國成立後,一切開始恢複正常,包括高中入學考試。還未上過初三的小正敏,自己偷偷報名參加高中入學考試,最終在一百多名錄取學生榜裏他排名第三。

高中畢業後,麵臨著填報誌願的大事。父親已過世,母親、姐姐等家人主張他填報醫學,這對一直熱愛數理化的王正敏來說,心中有些顧慮,覺得學醫似乎和數理化疏遠了。但是,最終在全國統招的考試之前,他鄭重地在第一誌願欄裏填下了這個與之一生結緣的名字:上海醫學院。從此,他的命運與上醫緊緊聯係在一起。

回憶當初的選擇,“遇機而安—遇到機會就安定下來,不挑東挑西。隻要自己好好做,總會做出事情,不要過分強調個人的愛好和興趣。”王正敏非常淡然,“其中有很多的影響和變動,偶然小事就可能走上另外一條軌道,但是幸好,最終還是在醫學的軌道上前行”。

進入上醫那年,他 18歲。祖國的醫學事業亟需一大批人才。上醫作為全國最優秀的醫學院之一,響應黨的號召,專門設立了一個三年製的醫學專科班,選擇入學時最優秀的部分同學入班,王正敏就在這個班裏。

同時,學校也為配備了最好的醫生、老師為同學授課。20世紀 50年代的上醫,教學設施簡陋,僅東一號樓(如今尚存,作為文物保護)作為教學樓。對於之前兩三百名學生來說,還勉強能擠下。可是隨著新中國成立後學校人數一下子擴招,達到 500餘人,教室告急。學校的領導便在東一號樓對麵的草地上(現為明道樓址),搭建了一個草棚教室—籬笆牆、泥地板,冬天冷、夏天熱。王正敏與同學就在這裏,一年 365天,還占寒暑假部分時間,一周上課 50餘小時,啃下了如今需要五年甚至八年才能完成的學業,並且醫學知識學得絕不含糊。入學時,這個班上正好有一百零八名同學,正如一百零八個好漢,他們個個認真、刻苦,懷著滿腔的熱情,想要盡快投身到祖國的偉大複興。

從建校起,上醫便始終秉承嚴謹、求實的優良傳統,對老師、學生嚴格要求。作為醫學的基礎學科之一 —解剖學,王正敏回憶道:“當時老師要求我們每一個學生把頭顱的結構背得滾瓜爛熟,卵圓孔、圓孔等經過些什麼神經都要一清二楚。那時,同學們人手一個頭顱骨。早上起來、晚上睡覺前,都會抱著頭顱骨溫習自己所記的內容,有的同學甚至抱著被摸得光滑圓潤的頭顱骨睡去。有時,我會把頭顱骨帶回家學習,家裏人嚇得不敢進我的房間。”說到此,王院士露出了歡樂的笑容,他一定想起了那時年輕的他們,在上醫物質貧乏、精神富裕、熱情純粹、鬥誌昂揚的青春歲月。那時的上醫,就是這樣,不需要高樓大廈,也一樣卓而不群;上醫的學子,隻要有一書在手,便如得世界。

上醫不僅有像王正敏那樣優秀的學生,更有國內最好的醫生、老師。

談及自己的大學老師,王院士笑著說:我喜歡有鮮明個性的醫學大師。

“林兆耆,當時有名的內科醫生,也是中山醫院院長。上課很有特點。一次診斷課上,他走上講台,在黑板上幾筆勾勒出兩根肋軟骨、肚臍、腹股溝。然後叫同學在黑板的圖上演示肝脾觸診。40分鍾的課將過半小時,上台演示的同學沒一個讓林老師滿意。最後林老師十分精煉地概括:肝脾觸診必須從腹股溝開始,因為肝脾腫得再大也不會超過腹股溝,從這裏開始,才能摸到肝脾的邊緣。”這樣的上課方式,令王正敏終身不忘,這是上醫的卓越。

在上醫學習的 3年裏,王正敏一直成績優異、名列前茅。除了苦學苦背,在學習方麵他有獨家秘訣:“找關鍵字。一個疾病可能課本上描述了一大段,但是你可以抓它的特點,用一個字概括。這樣下來,一個疾病可能就是幾個字,然後編成口訣。考試的時候,口訣每一個字就像一把鑰匙,開啟記憶庫,再用自己的話書寫,十之八九就答對了。”

1952—1955年間,是他在上醫學習的黃金時期。那時候,抗美援朝剛剛結束,新的運動還未開始,上醫也在顛沛流離、動蕩不安之後,有了難得的寧靜。在學校,王正敏可以經常聽到學校校長、黨委書記的講話;每天晚上,老師常會與同學一起上晚自習,解答白天所沒弄懂的問題。住校的他,熄燈後躺在床上,腦子裏回想著自己編寫的口訣及其提示而得的內容。那些璣珠字句,日複一日,便沉積成他醫學征途裏的堅固基石。

最初,王正敏並沒有想到會成為一名五官科醫生。像其他不少同學一樣,他心裏想做大外科,如腦外科、胸外科。可是,學校既然將他安排入學五官專業後又進入五官科醫院工作,他從無怨言,每天踏踏實實、兢兢業業的工作,從一名不知名的小醫生,經曆成百上千台手術,成為醫院裏的技術骨幹。

王正敏在臨床工作之餘,時常收集、研讀自己感興趣的文獻。其中,瑞士蘇黎世大學 Fisch教授 —顱底外科手術的創始人的幾篇關於耳科學的文章,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當時國內的耳科學水平與國外高端水平相比,差距很大,有一大片尚未開墾的荒地。極愛探索、挑戰的王正敏,持續關注著國際上耳科學的發展進程,並慢慢萌生轉攻耳科學的想法。機遇總是降臨那些有準備的人。1978年,改革開放初,國家要派一批優秀學生出國留學深造。從未停止過自學的王正敏,順利地通過了全國的統考,於 1980年如願來到了蘇黎世大學,師從顱底外科手術專家 Fisch教授。蘇黎世大學是一所國際著名大學,不僅有國際知名的 Fisch教授,更有在其校史中、在此校獲得博士學位的偉大物理學家 —愛因斯坦與發現 X線的倫琴。對於遠赴歐洲大陸學習醫學的王正敏而言,這裏無疑是他的另一個學習天堂。

初到蘇黎世大學的王正敏,第一次見過 Fisch教授後,並未引起教授的注意,也不被允許上手術台。相反,Fisch教授問王正敏:你學過生理學、病理學嗎?聞此,王正敏心中很不服氣,自忖也是受教育於國內最好的醫學院校,接受正規的高等教育,這些基礎的醫學課程怎會沒有學過?雖然受到如此待遇,初來乍到的王正敏,沒有忘記自己留學的初衷。他每天都會去圖書館看書、學習,結合臨床,開始對耳科學的探索與思考。臨床工作也一絲不苟,上班從不遲到、從不早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