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老年病學治療不同尋常地成功。

然而,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頭。自從醒來之後,他已經數出了六種確定無誤的不快之感,而且每一種都毫無理由。

他迅速而熟練地計算著他的幸福。在這繁榮昌盛的黃金時代,他擁有的職位是責任最重大、回報也最豐厚的職位之一。他了解自己的工作,幹得十分出色,也很喜歡自己的工作。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理由感到不快,可是他卻發出一聲歎息。

當他從自動售貨機上拿出新內衣,並把透明的包裝袋塞進垃圾處理器的時候,他告訴自己,他和蓓絲的年齡差異是明顯而無法挽回的。他想要什麼?一個妻子?

胡說八道!《快樂學誓言》的“不專一條款”具有其內在的邏輯性。“作為一名快樂學家,我將不戀愛、不娶妻、也不生兒育女,我將把自己完整無缺地獻身於正確履行我的職責……”

一名快樂學家不能允許自己和一個人發生感情上的糾葛。因為如果發生了這種糾葛,他感情投入的力量就會相應減弱,他那精心培養的洞察力也會遭到損害。受害的是他的轄區。那些依賴於他的人會覺得受到了輕視,他們不會再帶著他們的問題來找他解決,而且即使他們繼續來找他,那種對他的工作至關重要的微妙關係也會遭到破壞。

帕伯利琉斯-賽勒斯①在兩千多年前就說過:“一個神很難在戀愛的同時保持智慧。”

①帕伯利琉斯-賽勒斯(公元前1世紀),古羅馬劇作家,作品有笑劇、格言集等——譯者注。

然而——快樂學家歎了口氣,經過學院裏10年嚴格的專業化訓練之後,經過23年的實踐經驗之後,他還是不能理解自己不快的根源。怎麼能指望他去治療那些依賴於他人的痛苦呢?

“幸福是不可分割的。”他嚴肅地告誡自己,並且集中精力削減自己的欲望。

當他完成這種快樂學訓練的時候,他對蓓絲的感情無論從其性質和強烈程度而言,都與他對轄區裏其他姑娘的感情毫無二致了。正如多年以前欣喜若狂的感覺一樣,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快樂學精彩絕倫的美妙之處。

他從盥洗室出來的時候,蓓絲已經離去。他有一種一閃即逝的失落之感。

床已經降到了地板下麵,他知道床上會有新的床單。蓓絲是個很體貼人的姑娘。他的桌子椅子從一麵牆壁裏轉了出來,而從對麵牆壁裏出來的是舒適的診療椅。屋子又恢複到白天那麼大,長寬各3.7米。

對欲望的削減和轉換很快治好了他那種荒謬的失望感。正當他把這種感情升華成職業化的熱情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忘了幹淨利索地把他和蓓絲的聯係最終切斷。這一直是項十分棘手的工作,對此他總是心存畏懼。然而這對治療卻是至關重要的,他以前從沒真正忘掉過。

快樂學家和他的病人之間的關係,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親密聯係,感情的轉移是無法避免的。如果快樂學家自己有問題,那麼病人的問題就會更加嚴重,因為病人沒有快樂學家的技術設備和專門訓練來應付問題。在治療結束的時候,把自己與病人之間的聯係徹底斬斷,這是快樂學家的職責。

他提醒自己,要把蓓絲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