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製造者--五
五
幸福就像時間與空間——我們自己創造了它,又自己去測量它;幸福是一種幻想——可大可小,隨你所願;它隻是一種對照和比較的產物而已。
喬治-杜莫裏埃①
①喬治-杜莫裏埃(1843~1896),英國漫畫家和小說家,曾在《笨拙》雜誌上發表許多諷刺畫,作品有小說《彼得-伊伯森》等——譯者注。
經曆了一個不同尋常的開端之後,這一天卻跟往常一樣普普通通。病人們來來往往,川流不息,他們形形色色的需求常常能觸動快樂學家,引起他的同情。人並不是神,他不應該擁有如此巨大的力量,也不應該承擔如此沉重的責任。
但是,快樂學家卻運用起了這樣的力量,擔負起了這樣的責任。
醫學治療是簡單而迅速的。診療椅能治好骨折與擦傷,能進行免疫性或治療性注射,能調節內分泌平衡,給病人規定特別的飲食,醫治癌症或者切除腫瘤,並對有問題的器官作些小修小補。
抱怨和申請則比較難辦。三位上了年紀的人對他們的養老金和高昂的生活費用頗有怨言。兩位父母則想為他們剛剛達到法定年齡的孩子找份公職。快樂學家幫著他們準備申請材料,在他們離開之後,又在材料裏加上了自己的推薦。有一個病例是技術性失業,快樂學家安排那位失業者去重新接受教育,重新分配工作,還開了張憑證,把費用劃歸有關行業。有五個人申請懷孕證書,快樂學家盡他所能勸阻了她們:本轄區今年的懷孕配額已滿。
但是,真正需要他付出時間、耐心和技巧的卻是快樂學的病例。
病例1:無法實現的抱負(企圖寫作悲劇)
療法:貶低與替換(“不過,如果你做不到這一點,如果你覺得自己非寫不可,那你就寫吧——我會讀的,然後我和你一起把它燒掉,你不能使別人失去快樂。”)
病例2:意外死亡(父親)
療法:壓製(“幸福不應該取決於偶然事件,幸福應該由你自己控製。”)
病例3:猜忌(丈夫)
療法:壓製(“我可以替你準備侵權起訴,如果你想這麼做的話。可是我要你想一想,你到婚後小屋去過多少次?”)
病例4:嫉妒(鄰居的新紅房子)
療法:貶低(“老房子才是最好的房子;老房子是適應你生活方式的機器。”)
病例5:……
這些病例都不算複雜——理論上並不複雜,但買際運用起來,就都不那麼簡單了。沒有一個病例是典型的,每一個病例都有其獨特的複雜性,每一個病例都需要獨特的療法。
這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和往常一樣,他沒有叫午餐,不過這也沒關係,他反正沒有時間去吃午飯。
隻有一樁事情使他心煩意亂。在對一位病人進行治療的過程中,他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在病人麵前,他俺飾了過去,但是等她一離開,他就迅速對自己做了一番診斷。所有的讀數都很正常,他的狀態無可挑剔。他心神不寧地搖了搖頭。
下午4點到了,又過了。這種不安之感越來越強烈,快樂學家卻沒法說出它的來源。接著,他驀地一驚,想起自己已經定好要到委員會去。怎麼回事?他感到奇怪,難道他忘記了嗎?
他還想起來自己忘了打一個電話。於是,他撥了蓓絲家的號碼。蓓絲母親的麵孔在牆上出現了。這是一張美麗動人的臉,隻是一種內在的成熟氣質使這張臉同蓓絲區別開來。她帶著疑問的神情朝快樂學家一笑。
“蓓絲呢?”快樂學家說道,“她在家嗎?”
“怎麼了?她不在家。”蓓絲母親的眉頭開始打結。“蓓絲已經好幾天不在家了。我原以為……”
快樂學家趕緊抹去臉上的憂慮,“當然,她一直在這裏,可是今天早晨她出去了,也許是跟她的男朋友在一起。”
“男朋友?”她又皺起眉頭。“蓓絲沒有什麼男朋友。”
“她沒有男朋友?”快樂學家一陣茫然。“這就怪了。”接著,他又急匆匆地說道:“當然,當然,我真蠢,怎麼忘了!”他的臉色明朗起來。幾乎像魔法一樣,蓓絲母親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她說過再見之後,快樂學家盯著空白的牆壁看了足有一分鍾。他可以瞞過她,卻騙不了他自己。蓓絲對他撒了謊,這裏頭一定得有個原因。全神貫注地思考了一會兒之後,他開始相信這一點了。
他跨了兩大步就來到盥洗室前,把滑動門向後打開。盥洗室裏空空如也。他走進盥洗室,暈頭轉向地在裏麵轉了一圈。顯然,盥洗室裏除了他自己之外,空無一人。他在屋子裏的時候,不可能再有人擠得進來。
然而,伯恩斯卻不見了。此人已經蹤影全無,可是快樂學家卻根本不曾離開過房間。房間隻有一個出口,伯恩斯不可能與快樂學家擦身而過卻不被發現,除非他是個隱身人——快樂學家想起了那片刻的暈眩。
一枚能讓時間流失的時間手榴彈!
他在地板上四處搜尋,最後找到了氣體容器爆炸後留下的少許塑料碎片。他把碎片拿在手裏翻來覆去。
伯恩斯失蹤了。為什麼?他得到了一枚時間手榴彈。怎麼得到的?他利用時間手榴彈溜出了屋子而沒有被發覺。為什麼?在什麼時候?快樂學家估計了一下他感到暈眩的時間,那是在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前。
這一次,快樂學技巧失去了作用。現在可不是壓製、貶低或者替換的時候。他得思考,清醒地思考。也許他很快就得改變外部現實世界,他需要事實來指引方向。
但是事實卻少得可憐,剩下的全是假設。伯恩斯的真實身份,要比他的外表複雜得多。他講的那些話也隻有一部分是真話。伯恩斯和委員會有某種關係,而委員會卻恰恰在伯恩斯來襲擊他的這一天傳喚了快樂學家。他必須把伯恩斯的事報告上去,並且簽發一份證明。
快樂學家填了一張證明表格,把時間倒填為他把伯恩期安置在盥洗室裏的那一刻。他在牆隔板後麵的櫃子裏搜尋了一會兒,翻出他要找的東西,把它們塞進襯衫裏麵,緊貼著前胸和後背。他又往口袋裏塞了一張碟片,轉身朝門口走去。
一架空著的出租直升機懸停在街道上方兩英尺的地方等候著他。現在是16點15分。快樂學家回頭看了看,檢查一遍門上乳白色的方屏:
快樂學家已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