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嘴唇上,可他的吻總是不厭其煩地在她的眉心處反複流連。她沒有去心思去細聽他絮絮叨叨在說些什麼,她隻感受到他呼吸開始越來越重,隔著一層被子她都能感覺到他身體發出的熱量。
他突然仰起頭,捧著她的臉瞧著,忍不住,伸出了手,五指細細描過她的眉唇口鼻,最後滯留在了她唇上。
這小丫頭不象別的閨閣中的女子,一年如一日在閨房中繡繡花,逗逗鳥地過著優閑日子。她身上的變數太大,腦子裏裝了太多想法。他遇到她,總是惱火,無論他如何暗示,不出片刻,這小丫頭就把他的話忘得一幹二淨。
他細細看著懷中的她。這小丫頭,遠看她時,真的很醜,頭發稀疏又枯黃,無法象別的少女一樣梳個漂亮的發髻,隻能勉強綁了一個小小又古怪的小椎子在腦後,連根釵子也插不牢。她肌膚蒼黃無色,兩頰邊全是暗紋,象個小老太婆。
可近看,她五官精致,象世間最好的玉雕師精心雕琢出來,她雖然很小,身體尚未長開,但她兩腿修長筆直,腰身纖細柔軟,隻瞄上一眼,就知道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
若有一天真的解了毒,那該要招惹多少的狂蜂浪蝶……
隨著他手指在她唇上的輕輕觸移,她心中,某種恐懼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要吞噬心髒難道他發現什麼了?
不可能!不可能!這迷藥無色無味,他怎麼可能僅憑肉眼就瞧出?
冷靜!冷靜!一定是巧合!
他眯著狹長的鳳眼看著她麵容平靜,呼吸均勻地沉睡著,可她那眉間細微地顫抖告訴他,她的忍耐已至極限!
他忍不住俯下身,帶著惡意地在她的耳邊吹了一口熱氣。
“你小小年紀,真能忍!”耳絆響起他低沉,帶蠱惑笑聲,“小丫頭,既然神智清醒,就睜開眼!”他一觸到她腰際的肌穴就知道不對勁,他豈能如此輕易上一個小丫頭的當?
隻不過,他想試試這小丫頭到底能忍多久!
這聲音、帶著痞意的笑……太熟悉了!
她驀然睜眼,撞入一張俊美蒼白容顏,嘴角帶些淺淺痕跡笑紋是蘭亭!
“是你?”她瞪大雙眼脫口而出,失了慣常的冷靜,幾乎蹭地一下坐了起來。她咬著牙氣喘息息地盯著他,幾乎想在他臉上瞪出一個洞來。
兩人相互對視著,他眸中閃過一絲情愫,那樣近的距離,當傳遞到她的眼中時,她臉上瞬時閃過一絲不解的尷尬。
她狼狽地下了榻,可因為有些緊張,繡鞋竟穿反了。
蘭亭眉眼挑起一泓寵溺的笑灣,俯了身,一手捉住她纖細的足踝,一手輕輕脫下她穿反的繡鞋。
“你……放開!”她條件反射地想縮回腳,卻被他緊緊實實地摁在他的膝蓋上。
“你放開……聽到了沒有!”不清醒時被他摸光看光是一回事,此時,她卻恨不得讓自已化為空氣,或是將他捏成齏粉。
她滿臉通紅,看著他單足跪在她的麵前,他低著頭,她隻能發狠地盯著他的發頂,這才發現,他的頭發半濕。
她心神恍了一下,今夜的雪下得特別大,這樣寒冷的夜晚,他為什麼還要來她這裏?
蘭亭低著首,無視她的尷尬和反抗,又撿起另一隻鞋慢慢地幫著她穿好。
沈千染的腳一得到解放,急跳站了起來,她先退了一步,方全身不自在地走到衣架旁,強自鎮定地穿上外袍。又走到暖爐邊,顫著手倒了杯熱茶,也不喝,隻是放在手上熨著,想驅走方才他的呼吸留在自已手心處的怪異感覺。
蘭亭托著肘,姿意慵懶地靠在床榻邊,他的眼睛一直跟隨著她。此時,他的神思也有些恍惚。
十年白發換紅顏這毒來自苗疆,傾城失蹤,他隻能親赴那個毒蟲巫蠱之地為她尋找解藥的配方。
小丫頭一天一天地長大,若身上的毒不及早解去,他不僅擔心她不能正常發育成長,更擔心她的心理無法象正常少女一樣活得健康、美麗、開朗。他要幫她把失去的自信尋找回來。
苗疆在千裏之外,這一去快則十幾天,慢則也要一個月,所以,臨行前想多看她幾眼,好安心離開為她尋找解藥。
現在倒讓他明天有些不放心走了!
她今晚原是要放倒他後,用備好的魚網將他捆了,盤問是誰支使他。如果他不肯招,她會親手殺了他。
但如今是不可能了,莫說是殺了蘭亭,就算是傷了,整個沈家都不夠賠葬!
沈千染從來不知道蘭亭心裏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屢次三番地來尋找自已。在她看來,這人是她遇到過最複雜古怪的人。他對她做了幾次很親蜜的舉動,卻從未給她有過熟悉的感覺。
她見他一反常態地很安靜,微微瞟了他一眼,看他神思肅穆,斂收了素日的痞氣,三分閑然七分貴氣。
“為什麼?”她終是抵不過心中層層的疑惑不解,她想知道答案,“三殿下,你為什麼屢次三番要汙辱我?”
汙辱?蘭亭悵然失笑,他定了定神,臉上忽然劃過的複雜神情,他雖然知道沈千染很難理解他的行為,但用了“汙辱”這詞,他還是有些意外。
他不語,默默地注視著她,直到沈千染的臉上溢出無法藏匿的厭惡之色時,心底震過一絲薄怒,複又沉壓化為輕歎,他自嘲一笑,炙熱的目光亦漸冷。
“你欠我的!”蘭亭平靜地回了一句,突然感到喉間不適,捂嘴輕輕咳嗽了一下,站起身,緩緩地靠近她。
他注意到她神色緊張,充滿防備,他嘴角又挑開一抹悵笑,笑容裏有絲冷漠,到了她麵前,突然伸出手,奪下她手中的茶盞,一口飲盡。
蘭亭足足高了她近兩個頭,如此近的距離,她的心裏又多了絲壓迫感和緊張,最後,忍不住又抬眼質問他,“我欠你,我欠了你什麼?”她從不曾認為她和這個人有任何的交集。
“珈蘭寺,你趁我昏迷之際,你做了什麼,你不記得了?我可記得一清二楚,我身上少了些東西,小丫頭,要我詳細說說替你回憶一下麼?”他原想用平靜的口吻,但說到後麵時,還是抑不住地咬牙切齒。
那一次在珈蘭寺中,他被蘭陵圍繳,身邊的暗衛化妝成他引開蘭陵派來的殺手。
他避入一間小沙彌的房間,剛好口渴,便喝了禪房裏的一碗清水,誰知後來就人事不知。
她可能無法體會,他清醒過來時,不僅發現自已身無寸縷,還發現自已的下身的恥毛被人剪光,更可惡的是,剪時還在床鋪、地上到處扔,這裏扔一小撮、那裏雜草一樣堆幾根地到處灑,他幾乎崩潰地一點一點撿起來。那一夜,是何等的羞辱!
這對一個尋常男子都是一種無法忍受的事,何況對他這個天之驕子。
待把房間收拾得一絲看不出痕跡時,他才用特殊的信號傳來暗衛。那日身體虛得全身脫力,到了沐浴時,還不敢讓人侍候。洗到那光禿禿的一處時,隻差點嘔出血來,心裏抓狂似地絞著……恨不得馬上揪出凶手,先將她的身體毛發一根一根地撥光,然後將其淩遲,最後誅他九族,殺個雞犬不留!
可當時時機不對,為了避開蘭陵設卡,第二日,他便急著借助沈家的馬車離開珈蘭寺。
之後,他在沈家療傷時,派暗衛整整調察了三天,把當天所有進入珈蘭寺的人的名單呈到他的麵前。
從自已身上所中的春毒為入口,很快就追查到了郭嬤嬤的身上,緊接著,他派暗衛,對沈家去過珈蘭寺的所有的丫環,仆婦做一番調查。
竟查出了申氏加害沈千染所有的證據,而幕後的操縱人指向了自已的母妃。
那時,震驚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想不到母妃會對一個弱女子下如此的毒手!
無疑,那一夜,是因差陽錯也好、機緣巧合也罷,他和她之間已結下了這樣的緣份。
沈千染臉色瞬息萬變,她對他所築的心防,瞬時如千裏河堤般驀然崩潰,心血沸騰地湧下四肢百骸,身體也再也禁不住微微地顫了起來,她愣愣看他許久許久,久到她以為時間全部停止了……驟然怒喊出聲,“你……住口!”
郭嬤嬤不是說用了那樣的藥,男子通常會精盡而亡麼?
心中翻覆著驚濤駭浪,她羞憤的心裏又多了絲驚慌,本能退了一步卻抵上了身後牆上凸起的掛飾,有些疼痛。
“抬頭!”他伸手挑了她的下頜,身高上的巨大差距,她被迫要高仰起頭,恰看到蘭亭眸中的暗流和微微沉醉。
他眼眸眯著,兩人近得她可以看到他眼角的細紋,她想撐開一些距離時,他突然手掌一撥,托著她的後腰,竟要將她的身子壓向他的身體。
驀然一驚,冷汗侵身,他想幹什麼?猛地想起,前世因這個男人而身敗名裂,連著賜兒也跟著她吃盡辛酸苦辣。那時,他在哪裏?
殺死她和賜兒的直接的元凶就是他的母妃。
這一次重生,她浴血拚殺出一條路,活著的支撐力量就是有一天要以仇人心髒來血祭,憑什麼,卻被他纏上?
那一刹那的憂戚荒涼,如鈍鏽之器緩緩地磨進心口,疼得她全身發顫……
“別怕!”他哪裏知道她心中所痛,他稍稍加重了臂力,聲音出奇地溫柔,“以後你不願,我不會再點你的穴道!”她已是自由之身,不再是他皇叔的未婚妻子,他會光明正大地來沈府尋找她、守護她!
“放開!”恨、怒、羞、怨交加,她聲音顫得曆害,手腳冰涼僵在一處,心跳驟然加速,動作早就不受腦袋的指使!
“不放!你已經是我的人!”他恍若未知她語中的恨意,以為她僅是害羞,反而,雙臂更加收緊,眼睛緊緊地攫住她。
她象被抽幹了魂魄一般茫茫然抬起頭,直勾勾地怒視了他許久,近乎咬牙切齒地罵,“無恥!”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曾屬於他的一抹骨血,因他的母妃毫無尊嚴地活著、悄無聲息地死去,他還能如此理直氣狀地說你是我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