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寢食難安(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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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染抬起頭,那幽然寂靜的眼,一望無際深徹撞進了沈老夫人的眼中。

沈老夫人冰冷凝滯的嘴角抽了一下,剛要說好,沈千染已撫了袖轉身而去。

沈千染剛步出大堂的門口,便看到瑞安側頭似乎在豎耳傾聽著什麼,兩人四目相接之時,瑞安甚至來不及站直身子,她麵色一紅,尷尬地幹笑一聲,“地上濕,剛滑了一腳,有些扭了,站一站便好。”

沈千染莞爾一笑,戲謔十足“是呀,天氣變幻莫測,公主矜貴之身,可要多加保重。”也不請安,徑自從瑞安身邊走過。

瑞安公主眼光複雜,落於沈千染背後,她蹙起柳眉悄聲自語,“恐怕要多加保重的是你!”她冷冷地看著漸漸消失在曲廊拐角的沈千染,轉回首時,唇中溢出一絲冷笑,“但願你的運氣要比寧常安好!”

瑞安公主嫻靜端莊地走進大堂,展顏客氣一句,“今日十七弟怎麼有空來看望皇姐?”

卷簾人去也,天地化為零。

蘭禦風對瑞安的問候置若罔聞,他眼前晃的全是沈千染那雙冷澈不見底的雙眸,耳邊反複響的是“蒼蠅”這一個詞眼。

他呼吸急促,看著滿天的雨水敲打在青石地板上,開出一朵一朵瞬間既逝的水花,他俊美的臉龐上開始泛起不正常的點點紅暈,連個招呼也不打,就這樣失魂落魄地走出大堂,等在門外的小廝見王爺出來,忙打了傘去侍候,被蘭禦風泄恨地重重一推,“滾開!”

瑞安公主壓製著心中和厭憎,她平生最恨別人勿視她,方才沈千染對她無禮也罷,怎麼自家兄弟也對自已如此怠慢!

她轉身時,端著微微的笑意,一臉的雍容華貴坐到沈老夫人的身旁,緩聲問,“母親,蘭郡王來沈府所謂何事?”

沈老夫人把方才的事稍稍說了一遍,最後帶著婉惜的口氣道,“本來這門親事,我也是挺滿意,他雖隻是郡王,但淮南千裏肥沃之地,又擁有囤兵十幾萬,說開了,在那就是個土皇帝。”沈老夫人早些年本有打算,等沈千染嫁過去後,他們一家人也遷到淮南,這樣,天高皇帝遠,就不用日日戰戰兢兢地過日子了。

“既然千染不願,那強扭的瓜也不甜。何況待選的事可不是兒科。我已經同珍妃娘娘說了,我要保舉一人,隻待選個機會給千染畫張像,就可以直接跳過禮部、敬事房,入前五十名,送到珍妃娘娘跟前了。”瑞安用牙簽挑了一塊幹果,放在口中慢慢地嚼著。

沈老夫人滿意地連連點頭,這事要是換在普通朝臣家的女兒待選,光禮部那一關就得淘汰一批,接著到了敬事房,就隻能下幾十個頂尖的了。

“既然這事已經沒有轉還餘地,你就去庫房裏找找,把那當初淮南王下聘時的玉岡牌找出來,挑個日子正式地退還給郡王府,省得到時還汙我沈家貪了他們的信物。”

“玉岡牌,什麼玉岡牌?”瑞安執茶盞的手一頓,心略有慌亂地跳了起來。

沈老夫人閉著眼沈思半晌,緩緩回憶道,“好象是黃色的,半手掌大小,上麵雕著玄武,當初淮南郡王親自送來時,說是先帝留下的,所以,我特意留心了一些。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找找,你去把庫房打開。”

“不用……不用!”瑞安忙傾過身摁住沈老夫人欲起的身體,婉言阻止道,“還是本宮去找吧,這麼貴重的東西應該收得很穩妥。近日連下幾天雨,本宮還聽鳴鳳說老夫人您這兩日風濕又犯了,庫房裏又沒有天天打掃,濕氣重,要是母親不小心磕了碰了,本宮可吃罪不起。”

沈老夫人被這一番體貼的話撫得嘴角笑意更盛,握住瑞安的手,笑道,“哎,我這是修的什麼老來福,原本這幾天心裏不舒服,這給你一番貼心話,我這老太婆什麼氣都順了。”

瑞安隻是幹笑幾聲,忍住全身泛起的雞皮疙瘩,不著痕跡地抽出手。

聽著老夫人蓄蓄叨叨地說著沈千染怎麼不懂得孝順長輩,在母親那開小灶之類,瑞安的心更加煩得曆害。

她根本沒有心思陪沈老夫人寒喧閑聊著,於是借口今日太早起身,想回去睡個回籠覺,就辭了老夫人,回到自已的朝顏閣。

到了寢房裏,譴了打掃整理的丫環婆子,關上門,就去妝台下翻出帳薄,打開後,上上下下地找了一番,終於在一處看到玉岡牌,當看到後麵記下的七十萬兩時,心倏地沉了下去。

她拚命地回憶著,這筆錢是怎麼花的,七十萬兩呀,在京城裏,可以買一棟高門大院了,她看看後麵詳細記錄的典當時間,猛地想起來,她剛嫁到沈家時,適逢大女兒也快要出嫁,可她為了自已的風光下嫁,把亡夫留給女兒的一筆嫁妝給先支用了。到了大女兒出嫁時,要備嫁妝時,她既好麵子又籌不到銀子,一急之下,動了沈家庫房的心,偷拿了那塊收存最慎重的玉,派個可靠的人到典當行一問價錢,居然值一百多萬兩,但因為不是死當,所以,最後隻給了她七十萬兩。

贖當的截止日期為……她一瞅,整個心抖了起來,她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整整已過期了一年了。

她怔怔地坐著,在這樣的暖春,她突然感到寒冷刺骨。

記憶如潮而來,當時錢到手後,她拿出十萬兩給大女兒辦了一次轟動半個京城的嫁妝,緊接著,又拿出一筆把沈家修繕一番,一來二去的,錢就不知不覺地花光了。當時心存絞幸,總想著,這塊玉不占地方,而且看帳房的收存記錄,好象也有十幾年了。既使給她暫時借用,一時沈家的人也不會馬上發現,當時又籌不出贖金,便想暫時緩一緩,誰知就這樣給忘了。

“不行,得去看看,或許還有補救的餘地。”瑞安自語,她心中知道,這事要是捅出去,別說以後在沈家的顏麵俱失,就是整個京城裏的人都會把她當看是一場笑話。

她的大女兒嫁了還好,二女兒呢,以後誰還敢娶她過門?還有,郡王府的豈會善罷幹休,這塊玉,若真是先帝爺傳下來的,要真是追究起來,就不是臉麵的問題,嚴重的,她公主的爵位可能也保不住。

越想心越感到寒冷徹骨,再也坐不下去,叫了兩個貼身的丫環,就勿勿的出門去。

瑞安蒙著麵紗到了雲詳典當的貴賓房,雲掌櫃親自泡了杯茶水侍候。

瑞安在這裏當了不少東西,以往全是讓可靠的手下辦這差事,可這塊玉岡牌不同,雲掌櫃在這行吃了這麼多年的飯,幾次揣摩玉飾上的圖騰後,擔心是皇家的東西,要是給查辦出來,別說是當鋪,就是頭上的腦袋也未必能保住。

除非當的人是原物的主人,留個字據什麼,那就另當別論了。

手下的人隻好回去按實回稟,瑞安那時為了女兒的嫁妝也急上了火,隻好不顧顏麵親自上門,亮出身份。那雲掌櫃當下毫不猶豫地接下了這筆生意,但生意歸生意,字據還是給立了下來,按了瑞安的手印。

瑞安坐定後,直接拿出當票,“雲掌櫃,這個玉岡牌我要贖出來,東西還在不在?”

雲掌櫃從懷裏掏出放大鏡,眯著眼睛瞧了半天,“好象有些年頭!”他往下一看,笑了笑,“公主殿下,您這不是跟小人開玩笑麼?都過了當期了,還來贖東西。”

瑞安公主重重拍了一下身邊的茶幾,怒道,“問你在不在,你這麼多廢話幹什麼?我實話告訴你,如今皇上問起這塊牌子的下落,你要是不給本宮找出來,本宮落得個不好前,也要先折了你這個店。”

雲掌櫃嚇泌出一身冷汗,忙四肢伏地,連連告饒,“公主息怒,息怒,我讓夥計去查查,要是在,小人這就讓他把東西呈上來,要是賣了,小人馬上把賣家的情況給公主通報一下。”

瑞安抑製不住地撇動了嘴角,冷笑一聲,“算你識相。”心裏偷偷地舒了一口氣,這才端起茶盞,優雅地啜飲著。

雲掌櫃喚了夥計,把手中的當票遞給他,吩咐道,“東西拿時可得提神些,別磕了碰了,這可是店裏頭最貴的。”

夥計接過當票,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

瑞安眸光悠悠轉了一圈,笑道,“三年了,你這店殷實多了,瞧這裏全是好貨色,光架上擺的乾元年間的玉頸瓶也該值幾千兩,快趕上本宮的府第了。”

雲掌櫃委著身道,“小人哪敢與公主相比,誰不知這京城裏公主您的大名呀,出行至少是四輛馬車,三十個侍衛儀仗侍候著。這京城都說,能夠有幸接到公主的貼子去公主府赴宴,這是時下最有麵子的事。”

瑞安聽得心花怒放,眼角眉梢如初露融雪後,盡是春光無限,她撫了撫鬢角的流蘇,慢悠悠地道,“那也是幾個姐妹給麵子抬舉的。”說完,抑製不住的麵呈驕傲之光。

“公主,您就莫給小人謙虛了,這京城十裏地,也隻有你抬舉別人,別人哪有資格抬舉您。以後,小人這小店就請公主多多抬舉了。小人這先謝過公主了!”雲掌櫃連連作揖,心道:還公主,都靠典當過日子,還擺什麼臭譜!

瑞安如少女般眼波流轉,嬌笑地放下手中的茶盞,雲掌櫃心頭噎了一下,心又道:都快趕上老皮老肉了,還擺這副嘴臉!

雲掌櫃心裏暗自偷笑,臉上卻絲毫不敢怠慢,見她一口茶喝完,馬上轉著靈活的身子,從夥計手上接過熱水壺,親自給加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