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正午的時候,他在客店吃完飯,公共報告人在門外敲著鼓,宣布了一個布告:有人在大路上,“丟了一個裝著五百金法郎和買賣單據的黑皮夾子”。如拾到者立刻送還,“可以得到二十法郎的酬金”。不久,保安警察巡長來了,他把霍時可侖老板喊到了區政府去,區長開口便說,有人看見他撿了那個皮夾子。霍時可侖老板辯白、發誓,摸出撿來的繩子頭,證明自己的清白。但人家根本不相信,硬是叫來馬蘭單老板與他對質。馬蘭單一口咬定他拾了皮夾子。在霍時可侖的請求下,搜查了他的身上。果然,什麼也沒找到。可是任他怎麼解釋,仍沒有一個人相信他沒撿錢夾。回到村裏,當天晚上他就“病”了。
第二天,有人將撿到的皮夾子交給了區政府。霍時可侖老板聽說後,到處把他的“勝利”說個人聽。但聽他談話的人“都有一種玩笑的神氣”,仿佛是對他的不信服。後來才知道,人們懷疑“他在事後叫一個同謀的送了那皮夾子回去”。他更加用力地辯白,但所得到的隻有譏笑。深深地刺激,使他難過地倒下了,不久便死去了。死前,在昏迷中還念叨著:“一段細的繩子……”
撿一段繩子頭,本是個微不足道的細節,莫泊桑卻令人信服地以之為契機,寫成一篇感人的小說,展現了人與人之間的冷漠與醜惡所釀成的一個忠厚老實人的悲劇命運。
契訶夫的《一個官員之死》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小公務員切爾維亞科夫在看戲的時候,忽然打了一個噴嚏。這本來是司空見慣的生理現像,無須大驚小怪。可是,卻偏偏將唾沫星子噴在了前座一個老頭的脖子上。而這老頭是在交通部任職的一位退職將軍。他害怕了,趕快賠禮道歉。休息的時候,再次賠禮。不料,他的“說個沒完”,引起了將軍的厭煩。他看到將軍的“眼睛裏有一道凶光”。第二天,惴惴不安地登門到將軍家去解釋。將軍先是說他“胡鬧”,繼而被他嘮叨不休激怒,叫他“滾出去!”心懷恐懼的切爾維亞科夫怔怔地回到家裏,製服也沒脫,“往沙發上一躺,就此……死了。”契訶夫抓住一件極其平凡的細小事件,生發出一個悲慘的故事,一針見血地展示了在森嚴的等級社會中小人物的可悲命運。
高明的小說大師,都有著抓住人們熟知的細微末節,點石成金,注入撼人心魄威力的本領。《紅樓夢》中關於寶玉的“寶玉”,寶釵的“金鎖”的細節,就構成了富有表現力的情節。歐·亨利的《最後一片葉子》中的那一片不落的“藤葉”,竟決定了兩個人的命運:主人公從死亡線上掙紮過來,恢複了健康;創造“藤葉”的老畫家,卻因此而喪失了生命。都是抓住了典型細節構成情節的出色例子。
二、烘托氣氛的重要因素
環境是人物活動的舞台,是刻畫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之一。而典型的環境,又不許依靠富有特征的細節去“建造”。契訶夫說:“描寫風景的時候,應當抓住瑣碎的細節,把它們組織起來,讓人看完以後,一閉上眼睛,就可以看見那個畫麵。”(《契訶夫倫文學》第27頁)
《水滸》第六回有一段對瓦罐寺的描寫:
魯智深入得寺來,便投知客寮去。隻見知客寮門前大門也沒有了,四周壁落全無。智深尋思道:“這個大寺,如何敗落的恁地?”直入方丈前看時,隻見滿地都是燕子糞,門上一把鎖鎖著,鎖上盡是蜘蛛網。智深把禪杖就地下搠著,叫道:“過往僧人來投齋。”叫了半日,沒一個答應。回到香積廚下看時,鍋也沒了,灶頭都塌損。智深把包裹解下,放在監齋使者麵前,提了禪杖,到處尋去。尋到廚房後麵一間小屋,見幾個老和尚坐地,一個個麵黃肌瘦。智深喝一聲道:“你們這些和尚,好沒道理!由灑家叫喚,沒一個人應。”那和尚搖手道:“不要高聲,”智深道:“俺是過往僧人,討頓飯吃,有甚利害。”老和尚道:“我們三日不曾有飯落肚,那裏討飯與你吃?”
(《水滸》第六回)
這段描寫,隻抓住“大門也沒了”,“滿地都是燕子糞”,“鎖上盡是蜘蛛網”,“鍋也沒了,灶頭都塌損”,“幾個麵黃肌瘦的老和尚”等細節,就把一座破敗寺廟的淒涼景像渲染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