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1 / 3)

《儒林外史》著重地描繪了那些所謂“名士”的虛偽、勢利、打秋風、通關節、苦求功名等醜態。通過描寫他們題名、報錄、參堂、傳臚、趕搶攤、寫投身狀等生動的細節,勾畫出一幅世態群醜圖:欺世盜名的惡棍,附庸風雅的市儈,包攬詞訟的訟棍,招搖撞騙的“俠客”,冒名頂替的“秀才”,以及頭撞號板的周進,聞報發瘋的範進……周進和範進都是熱衷功名,一心借科舉躋身仕途的封建文人。周進屢試不第,棄學經商,路徑省城貢院,“見兩塊號板擺的整整齊齊,不覺眼睛裏一陣酸酸的,長歎一聲,一頭撞在號板上,直僵僵不省人事。”醒來後,仍為自己不能進貢院參加考試而號啕痛哭。當有些商人要湊錢給他捐一個監生,以便參加舉人考試時,他竟趴在地上一麵磕頭,一麵謝恩:“若得如此,便是重生父母,我周進變驢變馬,也要報銷。”那日夜做著舉人夢的範進,五十四歲上,終於盼來夢寐以求的“報帖”,“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兩手拍了兩下,笑了一聲道:‘噫,好了,我中了!’說著,往後一跤跌倒,牙關咬緊,不省人事。”醒過來以後,跑到“一個廟門口站著,散著頭發,滿臉汙泥,鞋都跑掉了一隻,兀自拍著掌,口裏叫道:‘中了!中了!’”周進與範進,一個撞“號板”,一個哭“報帖”,一個傷心得“不省人事”,一個高興得“不省人事”。兩個“暈倒”的精彩細節,刻畫出了仕途夢幻者的可憐相,狠狠地抨擊了科舉製度對讀書人的愚弄和毒害。

托爾斯泰在《複活》的法庭一章中,寫了幾個執法者的細節:庭長一大早接到情婦的約會信,因此,他希望“早點開庭、早點審完”,“以便騰出時間趕在六點鍾以前,去看望那個紅頭發的女人”。他明知案子屬錯判,也不願去糾正。副檢察長在妓院裏尋歡作樂一夜,開庭前,還不知案情,但他卻抱定這樣的宗旨:“他提起公訴的每一個案子都能得到判罪。”一個法官早晨剛跟妻子吵了架,擔心回家不給飯吃,因此無心審判。另一個法官臉上掛著“聚精會神”的表情,實際是在考慮他的胃黏膜炎能否被新療法治愈……一係列的細節刻畫,把帝俄“公證法律”執行者們昏庸腐敗的醜惡嘴臉,赤裸裸地暴露了出來,從而狠狠地鞭撻了法律的黑暗。

細節的功能絕不是互不聯係的獨立物,而是有著多方麵重合的意義。我們分門別類的進行分析,僅僅是為了敘述的方便。大量的情況是,許多高明的作家,有時隻用一個或數個簡單的細節,就可以描寫出時代的氛圍,人物的性格,同時也推動故事的進行,達到“一石數鳥”的效果。契訶夫的《變色龍》就是這樣一個傑出的例子。構成這篇作品的精髓,不過是“狗咬了人”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本來,弄清是“狗咬人”,還是“人咬狗”,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但到了警官奧楚蔑洛夫手中,判定該處理人,還是該處理狗的唯一依據,卻不是人“惹沒惹狗”,而是狗“是不是將軍家的”。當他認定那狗是平民家的,它不但成了“下賤胚子”,還應該把它“弄死”,它的主人也得“好好教訓”。而一旦得知它確是將軍家的狗,那狗便立刻“名貴”起來,成了“嬌貴的動物”;不但不能處罰,還要派人送到將軍府上去。而那挨狗咬的人,則成了自惹麻煩的“混蛋”。看,“狗是誰家的”這一細節,不但牽著故事曲折地前進,還刻畫出警官對上奴顏婢膝,對下作威作福的幫凶嘴臉。一個精妙的細節,發揮出多麼巨大的能量——小說的批判矛頭,已經觸及到了沙俄的國家機器。

第三節 細節刻畫的要求

一個或幾個成功的細節描寫,固然不能決定一篇作品的成敗,但許多富有表現力的細節的有機配合,卻能保證一篇作品的成功。活生生的典型總是孕育在典型細節的總和裏。沒有細節的具體描繪,便無作品可言。王願堅說道:“我學著寫點小說,有時因一個細節而決定了作品的生命,有時依據一個細節就結構和寫成了一篇小說。在短篇小說的創作勞動中,再沒有比獲得了一個需要的,有特色和有表現力的細節,更令人喜悅的了,也再沒有比搜索枯腸卻找不到那個必要的細節更令人苦惱的了。”(《作家談創作》第420~421頁)作家的經驗之談,揭示了一條重要的藝術規律:細節是作品的血液和氧氣。細節並不“細”。沒有具體細微的細節描寫,作品便無形像可言,就要蒼白,甚至窒息而死。車爾尼雪夫斯基說:“事物的真正意義通常就包括在那些細節裏。”(《生活與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