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腿由於充血又麻又木,衛環卻不敢伸手去揉,隻能按照母親從小教給他的規矩,雙腿緊閉,端端正正地坐好。馬上有丫鬟盛了一碗燕窩粥給他,忍住心中的不愉,抬頭向她露出一個標準的笑容,就像從小到大一樣,春風和煦,溫文爾雅。不想再看那丫鬟不管是真心還是裝出的羞澀,衛環低下頭,開始小口喝粥。
盡管已經跪了兩個時辰的身體極度饑餓,衛璨的吃相依舊盡顯優雅,體現著世家子弟最好的禮儀。撿最能填飽肚子的肉食,每個吃幾口,裝作沒有看見水玲瓏眼中的不悅,衛璨示意丫鬟再盛一碗粥,這才不情不願地夾了幾筷青菜,不是他不願意吃青菜,實在是,哎!水玲瓏從小要求他一定要有父親那樣的君子之風,教他“食不厭精,燴不厭細”,並認為隻有家貧者才會在眾目睽睽下多食,隻有粗鄙之人才喜重油的肉食,且水玲瓏平生最厭紈絝子弟聲色犬馬,腦滿腸肥的醜陋模樣,奈何兩碗還沒五歲小孩巴掌大的碗確實裝不了什麼東西,更何況還是稀粥,雖然還是有點覺得有些饑腸轆轆,但深知水玲瓏不會再讓他添飯,哦,不,是添粥,衛環在心裏歎了口氣,頗有些念念不舍地放下碗,朗聲道:“多謝母親,孩兒已用完!”
看著衛璨日漸深邃的輪廓,優雅地舉止,水玲瓏有點恍惚,真像那個人啊!可是那個人多久沒有來看過她?多久了?久到她幾乎都記不住了,明明住在同一間府,明明院子都挨在一起,可是他不來看她!許久都未曾來看過她!甚至在她的記憶中,他從未踏入她的院子!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不來看她?難道真的忘了她嗎?忘了他們曾經經曆的那些風雨,忘了她對他的眷念?難道他也忘了他們的孩子嗎?那是有著他骨血的孩子啊!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孩子是她所生,他就忘了她嗎?他,難道真的怨恨她嗎?
看著水玲瓏癡癡的看著自己,眼神飄渺,衛環不由得眼睛一暗,多少年了,每次母親想起那個人的時候,都會用這種眼神來看自己,然,那個人始終從未踏足過玲瓏閣,母親也頑固地守在這裏。
想到這裏,衛環不僅有些心疼,眼前的母親,還是同記憶中的一樣,淩厲無雙,豔光襲人,時光仿佛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身形還是如同二八少女般玲瓏有致,肌膚依舊吹彈可破,沒有一絲折皺,但她此時的表情為什麼會如此哀傷?為什麼那雙宛如秋波桃花明明帶著笑,卻讓他輕易看到那眼沉澱著的濃鬱得化不開的悲傷?
刺骨的寒冷包裹著他,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那個時常出現在他夢中的深秋,那個讓他歇斯底裏的黑夜,不要,不要再過那樣的日子。不,不要再回到那樣的日子,不要回去。
衛璨坐直身子,音量微微抬高,道:“多謝母親,孩兒已用完飯!”水玲瓏身體微微一震,從沉思中緩過神來,和衛璨重合的那張臉早已消失不見,剩下的,隻有那個跟她長著相同桃花眼的男孩,此時正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她。
水玲瓏眼眸一閃,問道:“環兒現在知錯了嗎?”衛環沒想到水玲瓏還會繼續追問這件事,微微有點委屈,想要為自己辯解,卻無從開口。
看著衛環並不開口,水玲瓏並未就此作罷,繼續追問道:“難道環兒現在仍未知錯?”雖然語氣與先前無異,但衛環敏銳的感受到水玲瓏騰然而上的怒火,馬上開口道:“孩兒知錯了,孩兒不該欺負衛璨,孩兒……”話未說完,已被淩厲的掌風掀翻在地。
水玲瓏這巴掌打的極為巧妙,並未在衛璨身上留下任何痕跡,衛璨隻覺地臉頰一痛,繼而滿口腥味,溫溫的,熱熱的液體順著臉頰內部留到舌尖,有粘,還有點鹹,腹中的饑餓讓他忍不住將口中的液體咽了下去。
“蠢貨!沒你爹半點聰明。”水玲瓏的聲音還是帶著幾分慵懶,像剛剛睡醒,衛璨不敢大意,馬上爬起,迅速跪好:“兒子愚鈍,還請母親明示。”
衛璨再度飛起,背部著地,摔了個四腳朝天,這一下摔得不輕,隻覺得五髒六腑都震了一下,半天不想動,衛璨摸了摸剛剛受擊的胃,不由得苦笑:“真是有先見之明啊!還好沒吃飽,否則這一下,肯定會將晚飯吐出,到時候恐怕更難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