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段話是呂不韋對人才重要性的高度概括。
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高度重視人才,並把人才看成治國之根本。呂不韋時代,群雄兼並,武力爭強,在殘酷的競爭中,人才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更加凸現出來。
呂不韋以政治家的眼光,總結曆史經驗教訓,把得賢人與得天下直接聯係起來,從國家興亡的高度提出尚賢的重要性,認為:“得十良馬,不若得一伯樂;得十良劍,不若得一歐冶;得地千裏,不若得一聖人。舜得皋陶而舜受之,湯得伊尹而有夏民,文王得呂望而服殷商。夫得聖人,豈有裏數哉?”(《呂氏春秋·讚能》)並要求國家的統治者,要把尚賢作為基本國策,始終把重視人才放在治國為政的首位,而且在治國中推行了一整套尚賢的政策,呂不韋的這些觀點和做法,顯然要比以前和同時代的政治家高明得多。
察賢:正確識別人才
正確識別和考察人才,是重視和任用人才的基礎。《呂氏春秋·正名》講了這樣—件事:尹文拜見齊王,齊王對尹文說:“寡人非常喜歡士,齊國卻沒有士,怎麼辦?”尹文聽後問:“什麼是士?”齊王卻沒有答上來。尹文說:“有一個人孝敬父母,忠於君主,誠實守信,敬愛兄長,有這四種品德可以叫士嗎?”齊王答:“對,這就是我所希望得到的士。”尹文又說:“假如這人在廣眾之中受到莫大侮辱卻不反抗,你還用他為臣嗎?”齊王說:“不!士受辱不爭鬥,這是恥辱,這樣的人怎麼能做臣子!”尹文接著說:“即使受辱不爭,但他並沒有喪失那四種品德,也就是沒有喪失士的根據,而你—會說用他為臣,—會又說不用,這是何道理?”齊王無話可答。在這裏,呂不韋是要說明識別和考察人才是有客觀標準的。
正確識別和考察人才的標準是什麼?《呂氏春秋》從不同角度作了闡述:
首先,使用了許多類似的概念,如聖、賢、士、能等,從這些概念看,這些“賢人”都是治國需要的品德高尚的能人,也就是德才兼備的人。
其次,《呂氏春秋·遇合》指出:“凡舉人之本,太上以誌,其次以事,其次以功。三者弗能,國必殘亡。”呂不韋將誌向、做事、功勞三者作為舉人之本,這個標準把德才兼備具體化了,延伸到做事的能力和政績等。
再次,《呂氏春秋·論人》明確地提出了“八觀六驗”和“六戚四隱”的內觀和外觀標準。所謂“八觀六驗”,就是“通則觀其所禮,貴則觀其所進,富則觀其所養,聽則觀其所行,止則觀其所好,習則觀其所言,窮則觀其所不受,賤則觀其所不為,喜之以驗其守,樂之以驗其僻,怒之以驗其節,懼之以驗其持,哀之以驗其人,苦之以驗其誌,”他又說:“論人者,又必以六戚四隱。何謂六戚?父母兄弟妻子,何謂四隱?交友故舊邑裏門郭,內則用六戚四隱,外則用八觀六驗,人之情偽貪鄙美惡無所失矣,譬之若逃雨,汗無之而非是。此聖王之所以知人也”(《呂氏春秋·論人》)。
綜觀這三個方麵的論述,第一個是綜合的理性標準,核心即德才兼備。第二個是理性標準的具體化,側重於標準的具體操作。第三個是從內、外不同方麵識別考察人才,側重於方法論。應該說,這三個方麵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標準體係,提出按照這一標準體係識別考察人才,這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的確是難能可貴的。
舉賢:公正地選拔人才
在正確識別的基礎上,如何選拔人才?呂不韋的態度很明確,就是“公正”二字。
“昔先聖王之治天下也,公則天下平矣。平得於公。嚐試觀於上誌,有得天下者眾矣,其得之以公,其失之必以偏。凡主之立也,生於公”(《呂氏春秋·貴公》)。呂不韋認為,沒有公正的胸懷,真正的人才是舉不出來的。
他講了齊桓公的例子:齊桓公想用鮑叔牙為相,鮑叔牙對他說:“我不如管仲,你如果想成就霸業,就請把管仲救出來,任他為相。”當時,管仲被囚禁在魯國。齊桓公說:“管仲是殺我的凶手,我恨不得殺了他,怎麼能用他!”鮑叔牙說:“管仲是為自己的君主射殺人,你如果任他為臣,他也會為你射殺別人。”齊桓公不答應,鮑叔牙堅辭不受。最後,齊桓公還是從大局出發,聽從了鮑叔牙的建議,把管仲救了出來,並任為相國,結果,齊國大治,很快成為春秋霸主。應該說,鮑叔牙與管仲可謂至交,管仲為囚時,鮑叔牙舍身相救並薦為相,但當管仲病重,齊桓公讓他推薦相時,管仲沒有因私情推薦鮑叔牙,而向齊桓公推薦了隰朋。齊桓公行公道而不記私怨,起用管仲,使自己成了五霸之首,但在管仲死後,齊桓公沒有堅持公正用人的原則,而是徇私情任用了阿諛之人豎刁,最後以致死無葬身之地。齊桓公的經曆是發人深省的。為此,他主張舉賢要“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
“天無私覆也,地無私載也,日月無私燭也,四時無私行也,行其德而萬物得遂長焉……堯有子十人,不與其子而授舜;舜有子九人,不與其子而授禹;至公也”(《呂氏春秋·去私》)。呂不韋還引用晉國的一段人才佳話為例:晉平公要選拔縣令,問祁黃羊:“誰可以做南陽縣令?”祁黃羊答:“解狐可以”。晉平公說:“解狐不是你的仇人嗎?”祁黃羊答:“你問的是誰能做縣令,不是問我的仇人。”平公又問:“國家沒有尉官,誰可擔當?”祁黃羊答:“午可以。”平公說:“午不是你的兒子嗎?”祁黃羊回答:“你問的是誰可擔當尉官,沒問我的兒子。”孔子聽到此事後,感慨地說:“祁黃羊可謂公矣!”(《呂氏春秋·去私》)呂不韋讚賞祁黃羊,倡導要公正無私地選拔人才,把那些選拔人的人比做“庖人”,指出選拔人的人以權謀私,如同“庖人”做飯時偷嘴一樣,這樣的“庖人”是不能為“庖”的。
任賢:量才任用人才
如何任用人才?呂不韋主張量才任用,用其所長。《呂氏春秋》認為:“以全舉人固難,物之情也”,即便是堯舜禹湯這樣的人物也概莫能外,呂不韋在讚同孔子主張的“無求備於一人”(《論語》)的基礎上更加強調:“人傷堯以不慈之名,舜以卑父之號,禹以貪位之意,湯、武以放弑之謀,五伯以奪之事。”隻要有一點長處,就可以為我所用。“尺之木必有節目,寸之玉必有瑕疵,先王知物之不可全也,故擇務而貴取一也”。
《呂氏春秋》還講了寧戚的故事,寧戚想向齊王謀取官職,因處境艱難,隻好給商人趕著車子到了齊國,當他看到齊王時,敲著牛角唱起商歌,齊王見他不俗,就召見了他,寧戚就發表了治理國家的建議,齊王聽後很高興,準備任用他,結果,大臣反對,認為寧戚不是本國人,對他的情況不了解,不如了解後再用。齊王堅定地說:“你們不就是擔心他有小毛病嗎?因為小毛病忘了大優點,這是君主失掉天下人才的原因啊!”
“物固莫不有長,莫不有短,人亦然”,呂不韋認為用人應當“假人之長補其短”,他還形象地打了一個比喻,一個人讓一隻能捕獐麋豕鹿的好狗去執行貓的任務,捕鼠,還用夾子夾住這條狗的後腿,這就使狗抑其長而用其短,結果自然是無所適從,很難有所作為的。他認為隻要用人所長,眾人才能為其用,才能把大多數人的聰明才智發揮出來。“凡君之所以立,出乎眾也。立已定而舍其眾,是得其末而失其本。得其末而失其本,不聞安居。故以眾勇無畏乎孟賁矣,以眾力無畏乎烏獲矣,以眾視無畏乎離婁矣,以眾知無畏乎堯舜矣,此君人之大寶也”(《呂氏春秋·用眾》)。
禮賢:尊重愛護人才
任用人才,人盡其才,還必須“禮賢下士”,必須創造良好的人才環境,《呂氏春秋》就此作了許多論述。
首先要禮賢下士,尊重人才。“國雖小,其食足以食天下之賢者,其車足以乘天下之賢者,其財足以禮天下之賢者。與天下之賢者為徒,此文王之所以王也”(《呂氏春秋·報更》),為此,呂不韋專門寫了《下賢》一章,他認為,君主應該對人才禮賢下士,如果反其道而行之,人才就會敬而遠之。
“有道之士,固驕人主;人主之不肖者,亦驕有道之士。日以相驕,奚時相得”,因此,賢明的君主應該“士雖驕之,而己愈禮之,士安得不歸之?士所歸,天下從之帝。帝也者,天下之適也;王也者,天下之往也”(《呂氏春秋·下賢》),這些是說統治者要有尊重人才的胸襟,並且在全社會形成尊重人才的社會環境。呂不韋強調:“君子猶鳥也,駭則舉”。沒有良好的環境,人才就留不住。要吸引和留住人才,就必須創造尊重人才的社會環境。
其次要認真對待賢人的意見。“先王之索賢人無不以也,極卑極賤,極遠極勞”(《呂氏春秋·求人》)。“昔者禹一沐三捉發,一食而三起,以禮有道之士”(《呂氏春秋·謹聽》),這是說統治者要虛心聽取賢人的意見,善於發揮人才的作用。同時,還要知道賢人的心情,“賢主必自知士,故士盡力竭智,直言交爭,而不辭其患,”國君要與賢人保持密切的關係,及時了解賢人的心聲,還要注意多學習有關知識,拉近與賢人的距離。
再次要關心愛護人才,保護人才的利益。“衣人以其寒也,食人以其饑也。饑寒,人之大害也;救之,義也。人之困窮,甚如饑寒,故賢主必憐人之困也,必哀人之窮也。如此則名號顯矣,國士得矣”(《呂氏春秋·愛士》,呂不韋要求統治者要給賢者提供“食”、“車”、“財”等條件也就是注意解決人才工作和生活中的實際問題。
聚賢:用高尚的品德凝聚人才
以高尚的品德聚人,這是《呂氏春秋》的基本觀點。呂不韋認為,“今有千裏之馬於此,非得良工,猶若弗取。良工之與馬也,相得則然後成,譬之若袍之與鼓。夫士亦有千裏,高節死義,此士之千裏也。能使士待千裏者,其惟賢者也”(《呂氏春秋·知士》),用人才者和人才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大凡賢人,都願意與賢人在一起。他打了一個比方:“譬如登山,已經登得很高了,向左右看,巍峨的高山還在上邊,賢人同人相處,情況與此相同,所以周公旦說,不及我的人,我不跟他相處,這是拖累我的人;同我相同的人,我不跟他相處,這是對我沒什麼裨益的人,我隻跟賢明超過我的人相處。”
自古以來,鳳凰擇枝而棲,人才擇主而事。領導沒有聚才的品德,人才就不會趨之。呂不韋認為,欲聚賢者必賢也,國君必須首先勤政為民,“賢人之不遠海內之路,而時往來乎王公之朝,非以要利也,以民為務故也。人主有能以民為務者,則天下歸之矣”。也就是大政方針必須正確,必須合乎民心,這是聚人的根本。同時,要有高尚的人格品德,“善為君者,蠻夷反舌殊俗異習皆服之,德後也。水泉深則魚鱉歸之,樹木盛則飛鳥歸之,庶草茂則禽獸歸之,人主賢則豪傑歸之。故聖王不務歸之者,而務其所以歸”(《呂氏春秋·功名》)。
呂不韋專門寫了《上德》篇,論述君王必須以德聚人。“上德”就是崇尚道德,君王自身道德修養高尚,講誠信,“凡人主必信,信而又信,誰人不親”。他還說了宋國人的例子,宋國有個趕車的人,他的馬不肯前進,他就把馬殺死,重新換馬趕路,他的馬還是不肯前進,他又把馬殺死了,這樣反複幾次,結果,還是不能前進。呂不韋認為,宋國人隻學到了用懲罰的辦法樹立自己的威嚴,不懂駕車的真正本領,隻知懲罰不尚道德的國君,和這宋國人沒什麼兩樣。他認為國君高尚的人格品德,就如同在黑夜裏舉起明亮的火把,火光越明亮,天下的賢士就會像蟬奔赴火光一樣歸附。
“八觀六驗”與“六戚四隱”
《呂氏春秋》中《論人》一篇介紹如何辨認一個人“情偽、貪鄙、美惡”的方法:“外則用八觀六驗”、“內則用六戚四隱”。
八觀:根據人所處位置來識別人。
通則觀其所禮:顯貴之時看其所行的賓禮。即有地位時看是否趾高氣揚,蠻橫無禮。
貴則觀其所進:任要職之時看其推薦什麼樣的人。
富則觀其所養:富裕之時看其所養的門客賓客。即富足之後他結交什麼樣的人。
聽則觀其所行:即聽他所言之後看他做不做,如何做。
止則觀其所好:即看他業餘時間追求崇尚什麼。
習則觀其所言:習是“親信”的意思。當他身處領導身邊,有一定的發言權時看他出好主意還是壞主意。
窮則觀其所不受:即窮困之時看其是否不受非分之財。
賤則觀其所不為:貧賤時看其是否不為非義之事,盡管地位低下,決不做有損國格人格之事,堂堂正正,擲地有聲。
六驗:依據人的情感來認識人。
喜之以驗其守:使之“得意”看其是否“忘形”。
樂之以驗其僻:使之高興看其是否不變操守,是否邪僻不正。
怒之以驗其節:使之發怒,看其是否能自我約束;
懼之以驗其持:使之恐懼,看其是否意誌堅定,不變信念。哀之以驗其人:使之失敗,看其是否自製、自強;
苦之以驗其誌:使其處於艱苦環境,看其是否有大誌。
六戚:指“父、母、兄弟、妻子”,他們代表了人的家庭關係。觀察他的家庭關係是否和睦,家庭關係處理不好的人也難以處理好社會關係。
四隱:“交友、故舊、邑裏、門郭”,這些代表了人的社會聯係。觀察他交什麼樣的朋友,和鄰裏關係相處得怎樣。
呂不韋招納天下人才為門客,讓他們為自己的榮華富貴出力之外,還組織他們做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編書。那麼,為什麼如日中天的呂不韋會耗費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做一件看似麵子工程的修書工作呢?他的真實用意又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