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隱患(2 / 2)

“真的?”尉遲賀麟大喜過望,一時竟忘了與安永為敵,隻顧著額手稱慶,“感謝天神,接受了我的祈求……”

安永看著他興高采烈的模樣,能體會到他喜悅的心情,因此沒有再多說什麼。

“我要去看看他!”片刻之後,尉遲賀麟終於按捺住激動,頭也不回地衝向承香殿。安永望著他洋溢著喜氣的背影,心底突然間生出一片戚戚之感,令他就在這一刻,悄然選擇了退讓。

如今承香殿的主人纏綿病榻,後殿浴室裏的一池碧水卻依舊溫暖。沐浴後的安永披著絹衣坐在暖爐邊,等嚐到宮人送上來的飯菜時,才隱隱感覺到今時與往日的不同。

口中的食物雖然新鮮,滋味卻比平時差了幾分,可想而知,太官署的供膳在烹飪時必定心不在焉。

外界,一定人心惶惶吧。

安永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胡亂填飽了肚子,正準備返回寢殿去守著奕洛瑰,這時一名眼生的宦官忽然竄到他跟前,竟然整個人匍匐在地上,拖著哭腔小聲地哀求:“白馬公,如今太極殿外聚滿了官員,下走冒死來給您遞信,求您一定要替大家做個主。”

安永被他嚇得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連忙壓著嗓子問:“外麵出了什麼事?”

“您去了便知。”那宦官不敢再多說,一徑向安永叩頭告罪之後,悄悄躲了出去。

安永得了這個消息,本不欲多事,可思慮再三終究放心不下,在確定奕洛瑰體征平穩之後,一個人獨自前往太極殿。

如今朝堂上群龍無首,得天子恩寵有加的安永,儼然成為了大家的主心骨。安永一到太極殿前,聚在丹陛之下的文武群臣便蜂擁而上,裏三層外三層地將他圍住,打探消息:“承香殿情形如何?官家龍體可大好了?”

安永微微頷首,環視著眾人愁眉不展的麵容,寬慰道:“官家的傷情剛有點起色,離痊愈還早得很,諸位不如先回府等消息吧。”

眾官員聽了他的話,麵麵相覷、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重大的消息難以對安永啟齒。最後還是素來與安永交好的陶鈞神色複雜地望著他,替眾人開了這個口:“白馬公,前帝在邊荒……起兵了!”

安永聞言一愣,好半天後才反應過來,陶鈞口中所謂的“前帝”,指的是司馬澈——也難怪眾人難以啟齒,司馬澈雖是前朝的敗亡之君,卻也是在場所有中原簪纓曾經的天子,過去大家三跪九叩的人,豈可與逆賊等同視之。

安永心中一時百味雜陳,麵對大家期冀的目光,實在無從表態,隻得敷衍著推脫:“這事我已經知道,諸位先請回吧。”

他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一派漠然,在場眾人不禁都有些失望,甚至有脾氣衝些的,竟忍不住嗆上一句:“白馬公,前帝在時,待您可不薄!”

安永眉心一皺,心底某一處被這句話蟄得生疼,偏偏舌根卻鈍得像生了鏽,竟無法反駁這句詰責。

是啊……無論奕洛瑰如何恩寵,對於司馬澈,他始終有一份枷鎖般的責任——當年新豐城的永安公子,如今的白馬公,注定了他這一生,都必須站在風口浪尖上。

這時眾人無聲的壓迫,就像一圈密不透風的高牆,將安永重重包圍住。他孤零零地站在眾目睽睽之下,任那些失望的、憤怒的、懷疑的、譏刺的目光投向自己,如萬箭穿身,卻不得反抗,疲累的眼底泛著兩抹青灰,憔悴得似乎隨時都能倒下。

最後還是老友陶鈞看不過眼,挺身而出,張開雙臂將他護在身後,與眾人做起和事老來:“諸位,邊荒戰亂雖說是件天大的事,可也輪不到白馬公調兵遣將啊。再者剛剛不是都說了嘛,官家的龍體已經見好,說不定再過一兩天就可以聽政,等到禦旨頒下時,一切便見分曉。如今戰火一時半會兒還燒不到新豐,咱們這些在朝為官的,怎麼倒先慌起來?不如先散了吧……”

眾人聽了他這番話,聯想到天子平日的威赫,也怕當真得罪了安永,於是各自懷著心思,陸續散去。一時丹陛之下,隻剩陶鈞還站在安永身邊。

“崔三,不要為了他,最後自己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陶鈞擔憂地凝視著好友,忍不住危言提醒,“他若下地獄,你必入深淵。”

安永聽了他的告誡,卻不由苦笑,搖著頭喃喃道:“我若有自救的方法,早就脫身了,又怎會陷入今日這困局?”

一切事,不過盡在“因果”二字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