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子》最新章節...
“永安,你真的就這樣忘了我嗎……”
戰火紛飛,當昔日繁華的新豐城變得滿目瘡痍,司馬澈站在斷壁殘垣之中望著安永,一臉失望地質問他。
四周是映天的赤紅火光,安永雙腿僵立,像被閻羅拿住的孤魂野鬼,逃不開躲不過,隻能直麵司馬澈痛楚的雙眼,滿心愧疚,卻一個字也回答不了他。
而不遠處,奕洛瑰正靜靜地躺在禦榻之上,四周的帳簾已經著了火,跳動的火焰眼看就要將他吞噬。
安永心中又急又痛,連忙拋開司馬澈,踉蹌著跑向不省人事的奕洛瑰。然而還沒等他趕到禦榻前,司馬澈已經站在奕洛瑰床頭,徑自懸高了手中的長劍,冷冷盯著他開口:“永安,我終於可以為我們報仇了……”
“不——”安永在黑暗中發出一聲驚叫,倉惶地坐直身子愣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做了一場噩夢。
冷汗潸潸浸透了中衣,他驚魂未定地喘著氣,這時就聽身邊傳來一句氣息虛弱、卻包含著融融暖意的問話:“做了什麼夢,把你嚇成這樣?”
安永側過臉,看見枕邊星眸半睜的愛人,立刻滿臉歉然地縮回錦被裏,小聲問:“對不起,把你也吵醒了嗎?”
平躺在他身旁的奕洛瑰雙唇彎了彎,很明顯帶著笑話他的意思,好半天才悠悠冒出一句:“不用擔心南邊的事。”
他們太清楚彼此的心事。
安永雙目一黯,躲進被子不再說話,隻是將額頭輕輕地抵著奕洛瑰的肩——數日前,奕洛瑰從昏迷中醒來,得知司馬澈在邊荒起兵後,立刻坐鎮於病榻之上,指揮大軍南下平亂。
柔然士兵一向驍勇善戰,平叛的勝算很大,更兼天子傷情好轉,朝野上下原本惶惶的人心,很快便被安撫下來。
眼看著,似乎一切都已經化險為夷,偏偏安永卻不能高枕無憂。
他隱約能夠感覺到,這一次司馬澈是利用奕洛瑰受重傷生死未卜的機會,趁亂從邊荒起兵。能夠如此迅速地挑起戰火,一方麵證明他已籌備許久,另一方麵也證明……自己一直都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一直在司馬澈的眼耳之下,公然享受著奕洛瑰的寵愛,並且肆無忌憚地給予回應,任所有人都知道——白馬公崔永安已成天子禁臠。在他幾乎要忘掉司馬澈這個人的時候,他卻對他的“背叛”了若指掌,無法想象,若有一天自己與司馬澈再度相逢,等著他去麵對的結果又會是怎樣。
這個危機顯而易見,連不諳政治的好友陶鈞都能點明——若最終奕洛瑰落敗,自己注定……也會萬劫不複吧?
這一年的新年,安永陪著奕洛瑰在病榻中度過,到了二月初十千秋節,邊境上卻傳來壞消息,奕洛瑰調派平亂的柔然精銳,竟然破天荒地吃了敗仗。
消息一到新豐,群臣一片嘩然,暫時蟄伏的人心再度騷動起來。深宮中陪伴著奕洛瑰的安永,難免也陷入憂心忡忡。
千秋節後,春意漸濃,這一晚春風拂人,在照料奕洛瑰入睡後,安永難得走出承香殿透透氣。他一個人沿著大殿甬道前行,走進禦花園裏找了一處涼亭歇腳,借著遠處宮燈稀稀落落的光,閑散地向外眺望。此刻夜色朦朧,白日裏繽紛的姹紫嫣紅都被收進了黯淡的陰影裏,隻有熏人的花香恣意向他襲來,顯得那樣生機勃勃。
“白馬公。”
暗地裏忽然幽幽竄出一聲輕喚,安永被那聲音嚇了一跳,慌忙定睛細看,才發現涼亭階下跪著一團黑乎乎的影子。
他鬆了一口氣,不甚在意地問:“你是何人?”
跪在地上的人沉默了片刻,方才低聲回答:“下走是奉官家之命而來。”
來人語焉不詳,安永卻已經驚恐地意識到——這個人,是司馬澈派來的細作!
不奇怪,這裏本就是司馬澈的地盤,當年他能逃出生天,又豈會不留眼線?
安永的心再次劇烈跳動起來,盡量在高處不動聲色地問:“官家要你來做什麼?”
那宦官從懷中掏出一枚錦盒,舉高了雙臂,將錦盒呈給安永:“官家命下走遞信:官家十年來臥薪嚐膽,隻為今日一戰。此戰勢在必得,望白馬公盡早斬斷雜念、勿忘舊情。”
安永接過錦盒,打開,隻見盒中靜靜躺著一枚白玉佩,在暗夜中流轉著溫潤的光華。他記得,這是兩年前自己收到司馬澈送來的玉璧時,回應給他的東西。
隔了那麼久,他終於來問自己要答案了嗎?
安永心中滑過一絲微微的悲涼,盯著那枚玉佩,低聲自語:“事到如今,我又能做什麼呢?”
那宦官聽見安永的低語,以為他在問自己,立刻道明此行的目的:“白馬公,如今我軍在前線已占上風,官家為求事半功倍,欲趁內宮虛疲,擒賊先擒王,可惜目前能夠出入承香殿的人除了您以外,都是柔然狗賊的心腹。官家體諒您這些年來迫於淫威,隻能違背本心、委曲求全,所以這一次隻要您能擔此重任,精忠報國,以官家的寬仁,必然不會計較您這幾年來的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