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易容(2 / 2)

此話倒是合情合理,眼下看來,崔府也很難成為一個可靠的避風港。

之後又是許久的沉默,直到安永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吩咐了一聲:“冬奴,去請陶工部來。”

冬奴一激靈,意識到安永話裏的意思,激動得渾身都要發起顫來:“義父,您可總算是……”

“快去吧。”安永苦笑著打斷他,怕再晚一刻自己就會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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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鈞請來為安永易容的妙手,是一位碧玉園裏的老妓。

說是老妓,其實也不過就是二十七八的年紀,那女子恭敬地跪拜過白馬公,抬頭仰望他時,身體仍不免微微戰栗。

“有勞了,”安永頷首致意,終究忍不住偏頭問陶鈞,“陶工部是如何與這位娘子相識?”

陶鈞一張老臉通紅,含糊其辭地解釋道:“就是一般應酬,應酬……”

這時那女伎已打開了隨身帶來的妝奩,露出裏麵一排排的脂粉盒與妝筆來,接著又以輕紗覆麵隔絕鼻息,這才敢湊近了安永:“奴婢身份微賤,今日辱沒了主公,還望寬宥。”

安永端坐在她麵前,溫和地回答:“不必拘謹。”

於是女伎挺直了腰背,有點緊張地伸出手去,以指尖一寸寸地比量著安永的額頭、臉頰、下頜……纖指下這張俊秀的臉,就是名動新豐的絕色,溫潤的觸感讓她屏息凝神,不敢旁逸出半分綺思。

馬尾小刷調和出濃稠的粉漿,一點點敷上安永的臉;銀剪輕盈地剪開蟬翼薄紗,極有分寸的貼在厚薄不均的粉漿上,細如肌膚,改變了臉龐原有的輪廓。深深淺淺的粉,用絲綿輕輕地撣在濕潤的薄紗上,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最終將安永的整張臉染成一種黯淡又不起眼的膚色。

其他種種修飾的細節無須贅述,總之到最後妝畢時,當安永麵對女伎捧來的銅鏡,他在鏡中看見了一個全然陌生的自己。

“很……很好。”安永愣了片刻,由衷讚歎,“娘子如何練就此等絕技?”

女伎一怔,隨即無奈地苦笑:“奴婢操皮肉賤業,此乃傍身之技。”

安永眉心一蹙,抱著歉意點了點頭,轉而向陶鈞提議:“陶工部,回頭為她贖身吧,資費我出。”

“好,隻要你這次聽我的,一切好說,”陶鈞忙不迭答應,又提醒那女伎,“還不快謝恩。”

女伎連忙叩謝,這時安永對冬奴使了個眼色,讓他去寢室將景星領了出來,自己則對那女伎說:“還有一人,也要勞煩娘子易容。”

陶鈞是入宮上過朝的人,第一眼看見景星時,臉就已經白了。

那女伎不明所以,正待替景星易容,這時堂外忽然嘈雜起來,一道身影不顧僮仆阻攔,直接衝過成片的驚呼聲,疾步登堂入室。

內室裏毫無防備的一群人慌忙回過頭,才發現引起喧嘩、驚動了眾人的不速之客,竟是崔邈。

“嗬嗬,”崔邈先是盯著景星,繼而視線轉向易容後的安永,極度震驚之下,隻能發出一聲冷笑,跟著咬牙切齒破口怒罵,“卑鄙小人!你們這群卑鄙小人!”

他這一罵,讓屋中一幹人等臉上均沒了血色——冬奴雖是安永義子,過去卻不曾入宮見過太子,而崔邈卻是麵過聖的,因此他第一眼便把景星認了出來,意識到自己、乃至整個崔府,都已經被眼前這群人背叛。

“你們打算做什麼?”崔邈指著易容後的安永質問,目眥欲裂,“背著我改頭換麵,是想換張臉皮逃離新豐,留下崔府替你們背黑鍋嗎!”

“放肆!”這時冬奴忍不住跳起來,扯住崔邈的衣襟惡狠狠地嗬斥,“你瞎嚷嚷什麼,有種拿出更好的辦法,不然你想怎麼樣!”

崔邈血紅的眼睛死盯住景星,麵皮猙獰地回答:“既然這皇帝沒死還出了宮,倒不如把他交給城外的大軍,興許崔府還能有活路!”

“你瘋了!”冬奴啐了一聲,恨不得敲開崔邈的腦袋瓜,看看裏麵到底是不是漿糊,“城外那皇帝許過你什麼好處?你指望把人交出去就能換來平安,癡心妄想!”

冬奴尖刻的譏刺惹怒了崔邈,於是這一刻他反倒陰測測地冷靜下來,厲聲道:“今天我倒要看看,這崔府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