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落網(1 / 2)

這一聲吼石破天驚,嚇軟了每一雙正在拉弓的手,箭雨瞬間一收,卻終究晚了一步。耗盡力氣的安永嗆了一口水,身體驟然下沉,隨即沒頂,被湍急的漩渦吸進了五龍渠。

岸上的司馬澈心急如焚,知道水裏的人必然會通過閘口,滑入千金渠,於是一邊縱馬沿著千金渠奔走,一邊厲聲高呼:“備網!”

左右得令,火速命人去找漁網,準備撈人。

“崔寧……都到了這個時候,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裏……”司馬澈咬著牙喃喃自語,一雙銳利的眼睛卻始終緊盯著水麵,臉上泄露出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緊張。

許久之後,就在司馬澈一顆心已沉入穀底時,一顆濕漉漉的腦袋卻驀然冒出水麵,咳了兩聲。

這兩聲虛弱的咳嗽,在風急浪高的千金渠中理應微不可聞,然而司馬澈卻不知為何,幾乎錯覺咳嗽的人正依偎在自己耳邊,幾聲輕咳讓他的心也一並震了起來:“快備網!”

困在水中的安永此刻已昏昏沉沉,半睜的眼睛恍惚看見了岸上騎馬的人,心中一震,下意識地以為那是奕洛瑰,再然後才失望地放鬆了身體,任由湍流將自己淹沒,放棄求生。

岸上的司馬澈將他奄奄待斃的樣子盡收眼底,心頭不知不覺就騰起了一團火,恨不得將他拆骨入腹,才能填補上心頭這塊多年的焦渴。

不消片刻,漁網已從水岸人家征來,軍中有打漁經驗的士卒齊聚在岸邊,十步一隔,將一張張漁網撒了下去。在水中載沉載浮的安永幾度滑脫,最終被困在網裏,直到身體離開水麵的一刹那,岸上才爆發出一陣勝利的呼喝。

這時司馬澈已急不可耐地跳下馬,疾步穿過士兵們讓出的小徑,將癱軟在網中的安永從地上一把拉起來,虎目眈眈地細看他。

這眼角眉梢,如描如畫,不是崔寧還能是誰?!

一瞬間下頜緊收,咬牙聲清晰地傳入司馬澈耳中——自己這麼多年的恨,怎麼能讓他到死都不明白!一時心中油煎火燎,司馬澈不禁揚起手抽了安永一記耳光,惡狠狠地威脅著懷裏昏迷的人:“醒過來!在我親手殺了你之前,醒過來!”

他一邊罵一邊用力地搖晃著懷裏冰涼的軀體,急得湊上雙唇一連渡了好幾口氣,奈何懷中人就是不醒。

此時安永修長的四肢軟軟垂落在地上,衣結因為水流的衝刷變得鬆散,從襟口瀉出幾分牙白色的春光。司馬澈兩眼脹得發酸,在視線完全被淚水模糊之前,果斷用披風將安永裹住,橫抱著他走向自己的大帳。

這一刻,他萬萬不該在三軍將士麵前失態,可懷中的叛臣,注定是他一輩子躲不開的劫。

大帳中火盆燒得通紅,司馬澈親手幫安永嘔水、擦身、換衣,又叫來軍醫替他號脈。這一夜風寒侵染,加上舊疾,讓安永病得很重,滾燙的藥汁一碗灌下去也不見起色,依舊四肢冰涼,額頭卻燙得嚇人。

司馬澈坐在他身邊,並不多加體恤,竟然執拗地掀開了安永的衣襟,拇指緩緩撫摸著他肋間的舊傷疤,沉吟不語。

這道傷口,是他當年為自己吃的一刀,若說虧欠,這些年最令自己魂夢不安的,也就是這一刀了。

該不該因此放過他?司馬澈不知道。

不知何時,指下溫軟的肌膚忽然變得緊繃,還薄薄起了一層寒栗,司馬澈心知肚明,微微一哂:“醒了?”

安永無可奈何地睜開眼,默默與俯身凝視著自己的司馬澈對視,神色木然。

司馬澈居高臨下,審視著此刻躺在自己身下的人,被他束手待斃視死如歸的態度惹得有點著惱,嘴裏不禁冷嘲:“崔寧,你到底要在歧途上走多遠?你這份拚死決通千金堨的苦心,真是叫我失望。”

安永默默地任他嘲諷,目光漠然,依舊不肯開口說話。

他消極的抵抗終於將眼前這位君王成功地激怒,司馬澈心頭一陣無名火起,忍不住拽著安永的前襟將他拎起來,揚手抽了他一記耳光,同時衝他怒吼:“醒醒吧,你選擇的那個柔然人已經死了,你還要為他背棄我嗎!”

安永半邊臉頰迅速地紅腫起來,這時他終於肯將視線重新對準司馬澈,緩緩開口:“不是為他。”

司馬澈不由一怔,半信半疑地望著安永,低聲問:“那是為了什麼?”

“陛下……”安永悲憫地望著司馬澈,像在看一個身陷迷途卻一意孤行的人,“我隻是不想讓新豐城,再次陷入生靈塗炭的輪回,難道你忘了當年……”

“不,我沒忘,”司馬澈眸中殺氣一閃,粗暴地打斷他,“當年的事我一刻都沒忘,所以我必須獲勝,然後才能允許自己慈悲。崔寧,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