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很多人知道諸葛亮,並不是讀過史書裏對他事跡的講述,而是通過評書、小說、戲曲和傳說。就說和熱氣球同一原理的“孔明燈”吧,就是他的“神跡”之一。他究竟是怎樣被神化的?人們又為什麼要神化他?
如何“近妖”:《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
在《三國演義》塑造的眾多人物形象中,諸葛亮無疑是塑造得最為成功、影響最為深遠的一個。可以說,他是全書的真正主角,是維係全書的靈魂。我們簡直無法想象,如果沒有諸葛亮這個光彩照人的藝術形象,《三國演義》還有什麼看頭,還怎麼能成為世代相傳的古典文學名著!
《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是作者耗費筆墨最多的藝術形象。從“水鏡先生”司馬徽第一次提到他的道號“伏龍”(即“臥龍”),為他的出場預作鋪墊(嘉靖元年本第六十九回《劉玄德遇司馬徽》,毛本第三十五回),到他去世後被安葬於漢中定軍山(嘉靖元年本第二百九回《武侯遺計斬魏延》,毛本第一百五回),他一直處於作品情節的中心,當之無愧地成為全書的第一號主角。羅貫中滿懷摯愛之情,傾注全部心血,調動各種藝術手段,將他塑造為一個光彩照人的藝術典型。
諸葛亮逝世以後的一千餘年間,曆代胸懷壯誌、關心國事的知識分子深情地緬懷和頌揚著他,廣大民眾一代又一代地傳頌著他的業績,各種通俗文藝也反複講、唱和渲染著他的故事。
羅貫中繼承了這種尊崇諸葛亮的社會心理,在史實的基礎上,吸收了通俗文藝的有益成分,加上自己的天才創造,成功地塑造了一個高雅、睿智、充滿理想色彩和藝術魅力的諸葛亮形象,一個家喻戶曉的光輝形象。這樣的諸葛亮形象,雖以曆史人物諸葛亮為原型,但已有了很大的變異,比其曆史原型更高大,更美好,成為古代優秀知識分子的崇高典範,成為中華民族忠貞品格和聰明智慧的化身,成為中外人民共同景仰的不朽形象。
為了塑造好諸葛亮藝術形象,羅貫中花費了大量筆墨,調動了各種藝術手段,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麵作了努力。
首先,充分突出諸葛亮在劉蜀集團中的關鍵地位和作用。
曆史上的諸葛亮,盡管一出山就與劉備“情好日密”,受到劉備的充分信任;但他在劉蜀集團中的地位卻是逐步提高的,按照通常的政治機製,這也是很自然的。他剛出山時的身份,《三國誌·蜀書·諸葛亮傳》沒有記載,估計是幕賓之類。赤壁之戰以後,劉備奪得荊州江南四郡,諸葛亮始任軍師中郎將;此時關羽為襄陽太守、蕩寇將軍,早已封漢壽亭侯,張飛為宜都太守、征虜將軍,封新亭侯,諸葛亮的地位略低於關、張。建安十九年(214年),劉備定益州,諸葛亮升任軍師、將軍,署左將軍府事(掌管左將軍府事務,此時劉備的官銜是“左將軍領荊、益二州牧”),其官品與關羽、張飛同列,而在劉蜀集團中的實際地位則超過關羽、張飛。直到劉備稱帝(221年),諸葛亮任丞相,才正式成為蜀漢的頭號大臣。而且,在劉備稱帝之前,諸葛亮雖曾參與謀議,但大部分時間是留守後方,足食足兵,從未統管過軍事。
然而,在《三國演義》中,羅貫中卻把諸葛亮寫成一開始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大權在握,指揮一切的統帥,大大提高了他在劉蜀集團中的地位和作用。他出山不久,夏侯悖便率領十萬大軍殺奔新野,這是他麵臨的第一場考驗。這時——
玄德請孔明商議。孔明曰:“但恐關、張二人不肯聽吾號令。主公若欲亮行兵,乞假劍印。”玄德便以劍印付孔明。孔明遂聚集眾將聽令……“主公自引一軍為後援。各須依計而行,勿使有失。”(第三十九回)
在這初出茅廬第一仗中,劉備一開始便將指揮權交給諸葛亮;諸葛亮胸有成竹,一一調遣眾將,甚至連劉備也要接受他的安排。火燒博望坡的勝利,樹立了諸葛亮的威信,也確立了他指揮一切的地位。從此以後,他在劉蜀集團的指揮權牢不可破,從未受到過質疑。每遇大事,劉備總是對他言聽計從,文武眾官也總是心悅誠服地執行他的命令。赤壁大戰期間,他出使東吳達數月之久,劉備方麵積極備戰,一切準備就緒後,仍然要等待他趕回去指揮調度:
且說劉玄德在夏口專候孔明回來……須臾船到,孔明、子龍登岸,玄德大喜。問候畢,孔明曰:“且無暇告訴別事。前者所約軍馬戰船,皆已辦否?”玄德曰:“收拾久矣,隻候軍師調用。”(第四十九回)孔明便與玄德、劉琦升帳坐定……
諸葛亮的命令,誰也不能違抗。就連身份特殊的頭號大將關羽,由於違背軍令私放曹操,諸葛亮也要下令將他斬首;隻是由於劉備出麵說情,希望容許關羽將功贖罪,“孔明方才饒了”(第五十回一五十一回)。這些描寫,大大超越了曆史記載,使諸葛亮始終處於劉蜀集團的核心,地位明顯高於所有文武官員,而又使讀者覺得可信。劉備得到諸葛亮之前屢遭挫折,而得到諸葛亮輔佐之後則節節勝利,兩相對照,讀者不由得深深感到劉蜀集團的成敗安危,不是係於劉備,而是係於諸葛亮。
其次,竭力渲染諸葛亮的智慧,特別是出神入化的軍事謀略。
上麵說過,曆史人物諸葛亮的突出品格之一便是智慧,但那主要是善於把握天下大勢,善於總攬全局,製定正確的戰略方針的政治智慧,“隆中對”就是其集中體現。至於軍事方麵,陳壽在《三國誌·蜀書·諸葛亮傳》中說他“於治戎為長,奇謀為短,理民之幹,優於將略”,“應變將略,非其所長”。意思是說諸葛亮善於管理軍隊,治軍嚴整,但在運用奇謀妙計上卻有所不足;他治理百姓的才幹,優於當統帥的謀略;隨機應變的本領,不是他所擅長的。有人認為陳壽貶低了諸葛亮;但事實是,曆史上的諸葛亮確實並不特別擅長出奇製勝。然而,在《三國演義》裏,羅貫中不僅充分表現了諸葛亮的政治智慧,而且通過大量的虛構情節,著力突出諸葛亮的神機妙算,把他塑造為用兵如神的謀略大師,成為中華民族謀略智慧的化身。
在《三國演義》裏,諸葛亮出山後取得的第一個勝利——火燒博望坡,便具有很大的虛構成分。曆史上,劉備曾與曹操大將夏侯惇、於禁等相拒於博望,“久之,先主設伏兵,一旦自燒屯偽遁,惇等追之,為伏兵所破”(《三國誌·蜀書·先主傳》)。那是在三顧茅廬之前,自然與諸葛亮無關。羅貫中來了個移花接木,將此事安排在諸葛亮出山之後,使他成為克敵製勝的英明指揮者。作品先寫曹軍的氣勢洶洶,寫十萬曹軍與劉備數千人馬的懸殊對比,釀造出泰山壓頂的緊張氣氛;然後寫諸葛亮調兵遣將,關羽、張飛對他的計謀都心存懷疑,“眾將皆未知孔明韜略,今雖聽令,卻都疑惑不定”,“玄德亦疑惑不定”。結果,戰鬥的進程完全按照諸葛亮的預計發展,劉備軍大獲全勝,使得關羽、張飛這兩個心高氣傲的大將心服口服,稱讚道:“孔明真英傑也!”(第三十九回)於是,諸葛亮料事如神的軍師形象初步得到了表現。
隨後的火燒新野,純屬虛構的情節。在這次戰鬥中,諸葛亮水火並用,層層設伏,讓曹仁、曹洪率領的十萬大軍先遭火燒,再被水淹,損失慘重(第四十回)。從此,諸葛亮的無窮妙計,不僅贏得了整個劉蜀集團的高度信任,而且使曹軍十分害怕,動不動就懷疑:“又中孔明之計也!”
在決定劉蜀集團命運和三分鼎立局麵的赤壁大戰中,諸葛亮的神機妙算更是大放光彩。本來,在曆史上的赤壁大戰中,最主要的英雄應該是周瑜;諸葛亮除了出使江東,智激孫權聯劉抗曹之外,究竟還有哪些作為,史書上並無明確的記載。然而,在羅貫中的筆下,諸葛亮卻成了決定戰爭勝負的最關鍵的人物。盡管他在吳軍中身居客位,但是,他卻是“赤壁大戰”這一情節單元的真正主角。孫劉聯盟的建立,由他一手促成;孫權抗曹的決心,由他使之堅定;周瑜導演的“群英會”、“蔣幹盜書”,黃蓋的苦肉計、詐降計,被他一眼看穿;戰役的關鍵決策——火攻計,由他與周瑜共同商定;而實行火攻的決定性條件——東風,又由他巧妙“借”來。可以說,孫劉聯盟在奪取勝利的道路上每前進一步,都離不開他的智慧;如果沒有他,周瑜要想打敗曹操幾乎是不可能的。在孫劉聯盟與曹軍之間的矛盾和孫劉聯盟內部矛盾的旋渦裏,在與周瑜、曹操這兩個傑出人物的鬥智中,他的遠見卓識、雅量高致和神機妙算,一次又一次地進發出耀眼的火花。周瑜對他又敬又嫉,多次企圖除掉他,他都一一從容化解,安如泰山,既使周瑜無可奈何,又維護了孫劉聯盟,保障了戰役的勝利。鬥智的結果告訴人們:曹操之智不及周瑜,周瑜之智又不及諸葛亮,因此,諸葛亮才是大智大勇的頭號英雄。
在“三氣周瑜”、“劉備奪取漢中之戰”、“七擒孟獲”、“六出祁山”等情節單元裏,羅貫中也安排了許多虛構的情節,從多種角度入手,把諸葛亮的智慧謀略表現得精妙絕倫。在與對手的政治鬥爭中,他總是善於把握全局,隨機應變,因勢利導,牢牢掌握製勝的主動權。在軍事較量中,他總是知己知彼,重視掌握情報,善於調動對方,善於打心理戰,善於“用奇”,或伏擊,或偷渡,或偽裝,或奔襲,虛虛實實,千變萬化,一次又一次地贏得勝利。《孫子兵法》說:“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兵勢篇》)“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虛實篇》)諸葛亮精通這些軍事原則,真是用兵如神。
為了突出諸葛亮的謀略,作品常常運用對比、襯托等藝術手法。心高氣傲的周瑜多次感歎:“孔明神機妙算,吾不如也!”直到臨終,他還發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悲歎,強烈地表達了他力圖壓倒諸葛亮卻又無可奈何的心情。善於用兵的曹操在與諸葛亮交戰時老是疑神疑鬼,一敗再敗。老謀深算的司馬懿更是多次承認:“吾不如孔明也!”甚至在諸葛亮死後,蜀軍撤退,司馬懿率兵追趕,還被諸葛亮的遺像嚇得狼狽而逃,落了個“死諸葛能走生仲達”的話柄。通過這些第一流人才與諸葛亮的對比,諸葛亮那“無窮如天地”的謀略被表現到了極致。
再次,多方刻畫諸葛亮的忠貞品格。
諸葛亮人生的後半段,即從“白帝托孤”到“秋風五丈原”(223—234年)這種忠貞品格日益得到強化。在這12年裏,諸葛亮獨力支撐蜀漢政局,日理萬機,盡心竭力,為實現興複漢室的目標而不懈奮鬥。平定南方之後,他親率大軍北伐,臨行呈上著名的《出師表》,對後主諄諄告誡,並慨然表示:
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慮,恐付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當獎帥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凶,興複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第九十一回)
在“六出祁山”的漫長征途上,諸葛亮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也遭受過意外的失敗。首次北伐,雖曾勢如破竹,連奪三郡,但因馬謖自做主張,丟失街亭,蜀軍不得不迅速撤退,取得的成果毀於一旦。事後,諸葛亮不僅堅持原則,揮淚斬馬謖,而且勇於承擔責任,上表白貶三等;並誠懇叮囑部下:“自今以後,諸人有遠慮於國者,但勤攻吾之闕,責吾之短,則事可定,賊可滅,功可翹足而待矣。”(第九十六回)在外有強敵,內有庸主的艱難形勢下,他以極大的智慧和毅力,作出了非凡的業績。
直到最後一次北伐,他因積勞成疾,吐血不止,自知生命垂危,首先想到的仍然是蜀軍的安危和蜀漢的存亡,仔細安排退軍部署,推薦自己的接班人。還“強支病體,令左右扶上小車,出寨遍觀各營”。在這最後一次巡視軍營中,他懷著無限的遺憾長歎道:“再不能臨陣討賊矣!悠悠蒼天,曷其有極!”在死神即將來臨之際,上至國君,下至部屬,近至眼前的退軍節度,遠至今後的方針大計,他都考慮到了,卻很少想到自己的妻兒老小。作者以蘸滿感情的筆觸,傳神盡意的描繪,極其鮮明地表現了諸葛亮忠心耿耿、克己奉公的高尚品格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奮鬥精神。在寫到諸葛亮溘然長逝後,作品插敘了被諸葛亮廢黜的廖立、李嚴得知噩耗後的悲痛情景,以襯托諸葛亮立身之嚴謹、處事之公正、感召力之強大。不僅如此,作者還極力渲染了此時的悲涼氣氛:“是夜,天愁地慘,月色無光,孔明奄然歸天。”(第一百四回)真是字字帶血,聲聲含淚,悼惜之情,溢於言表,令人讀來蕩氣回腸。至此,諸葛亮的光輝形象便牢牢地矗立在讀者的心中了。
幾百年來,《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形象一直深受廣大讀者的喜愛,具有強大的藝術魅力。不過,也有一些人對這一形象有所批評。其中影響最大的是魯迅先生的這段話:“至於寫人,亦頗有失……狀諸葛之多智而近妖。”
對此應該怎麼理解呢?
我認為,魯迅先生按照嚴格的現實主義標準,指出《三國演義》表現諸葛亮的“多智”有過頭之處,這是對的。所謂“近妖”,即指有的地方對諸葛亮的謀略誇張過甚,表現出神化傾向;但這絕不意味著作品對諸葛亮形象塑造的根本失敗。從總體上來看,作品對諸葛亮形象的塑造仍然是非常成功的。這裏特別要強調幾點:
首先要全麵把握《三國演義》的創作方法。
在創作方法上,《三國演義》既不屬於今天所說的現實主義,也不屬於今天所說的浪漫主義,而是古典現實主義精神與浪漫情調、傳奇色彩的結合。
綜觀全書,羅貫中緊緊抓住曆史運動的基本軌跡,大致反映了從東漢靈帝即位(168年)到西晉統一全國(280年)這一曆史時期的麵貌,這一曆史時期的一係列重大事件……羅貫中都予以關注,都大致按照史實的基本框架和發展趨勢,作了不同程度的敘述與描寫。這一曆史時期的一係列重要人物,羅貫中在把握其性格基調時,都力求實現藝術形象與其曆史原型本質上的一致。這樣,就使作品具有厚重的曆史感,表現出強烈的現實主義精神。這是人們普遍承認《三國演義》“藝術地再現了漢末三國曆史”的根本原因。然而,在具體編織情節,塑造人物時,羅貫中卻主要繼承了民間通俗文藝的傳統,大膽發揮浪漫主義想象,大量進行藝術虛構,運用誇張手法,表現出濃重的浪漫情調和傳奇色彩。
作品中的諸葛亮形象,就正是既實現了“與其曆史原型本質上的一致”,又進行了充分的理想化,“表現出濃重的浪漫情調和傳奇色彩”。這種浪漫情調和傳奇色彩,不僅體現了羅貫中本人“好奇”的審美傾向,而且繼承和發揚了中國古典小說“尚奇”的藝術傳統。從這個角度來看,《三國演義》對諸葛亮的智慧和謀略的竭力渲染便是可以理解的了。
其次,要注意到《三國演義》對諸葛亮智謀的誇張和渲染,可謂由來已久。
早在西晉末年,鎮南將軍劉弘至隆中,為諸葛亮故宅立碣表閭,命太傅掾李興撰文,其中便寫道:
“英哉吾子,獨含天靈。豈神之祗,豈人之精?何思之深,何德之清!……推子八陣,不在孫、吳;木牛之奇,則非般模。神弩之功,一何微妙!千井齋酎,又何秘要?!”
這裏已經為諸葛亮的才幹和謀略抹上了神秘的色彩。而且,裴鬆之還引用多條材料,對諸葛亮的謀略加以渲染。及至唐代,諸葛亮已被稱為“智將”。到了宋代,大文豪蘇軾作《諸葛武侯畫像讚》,更是對諸葛亮的謀略大加頌揚:
“密如神鬼,疾若風雷;進不可當,退不可追;晝不可攻,夜不可襲;多不可敵,少不可欺。前後應會,左右指揮;移五行之性,變四時之令。人也?神也?仙也?吾不知之,真臥龍也!”
“人也?神也?仙也”的讚歎,更加突出了諸葛亮的“神奇”。沿著這一思路,元代的《三國誌平話》又進一步寫道:
“諸葛本是一神仙,自小學業,時至中年,無書不覽,達天地之機,神鬼難度之誌;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揮劍成河。司馬仲達曾道:‘來不可當,攻不可守,困不可圍,未知是人也,神也,仙也?”’
這就完全把諸葛亮神化了。
羅貫中寫作《三國演義》時,對《三國誌平話》中的諸葛亮形象作了大幅度的改造,刪除了“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揮劍成河”之類的神異描寫,使諸葛亮形象複歸於“人”本位——當然,是一個本領非凡的、具有傳奇色彩的傑出人物。書中對諸葛亮智謀的描寫,大都有跡可尋,奇而不違情理。在政治謀略方麵,作品寫諸葛亮的“隆中對”、智激孫權,基本上是依據《三國誌·蜀書·諸葛亮傳》的記載加以敘述,並無多少誇張。在軍事謀略方麵,作品寫諸葛亮火燒博望坡、火燒新野、草船借箭、安居平五路、七擒孟獲、空城計等事,盡管頗多虛構,但要麼早有野史傳聞或《三國誌平話》的相關情節做基礎,要麼是對史實的移植與重構,即使純屬虛構,也編排有度,大致符合情理。這樣的智謀,雖有傳奇色彩,卻並非神怪故事;雖非常人可及,卻符合人們對傳奇英雄的期待。這與全書的浪漫情調和傳奇色彩是一致的。
第三,應該承認,《三國演義》在表現諸葛亮的智謀時,確有少數敗筆。
比如作品的後半部分,個別情節違背曆史和生活的邏輯,勉強捏合,誇張過甚。如第一百一回《出隴上諸葛裝神》中寫魏軍“但見陰風習習,冷霧漫漫?,卻無法趕上諸葛亮,並借司馬懿之口稱諸葛亮“能驅六丁六甲之神”,會“縮地”之法,便明顯帶有神異色彩。
另外,羅貫中出於對諸葛亮的熱愛,有時對其失誤之處也苦心嗬護,導致個別情節不合情理。如第一百五回“遺計斬魏延”,本來想表現諸葛亮料事如神,早有先見之明,卻無法完全掩蓋諸葛亮對待魏延的不當之處,結果欲益反損,反而使讀者感到難以信服。這種情節雖然不多,卻有可能讓人產生“近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