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送你了。”
“唔。”
“我那件舊衣,補好了沒有?”
“扔了。”
回頭瞪了一眼,怒道:“擅作主張。”
“衣服那麼多,非要穿舊的。不是給你買了兩套新的嗎?再說我倆身量相當,你若喜歡,我箱子裏隨便你選一套。”
“跑出去三天,回來還換了一身衣裳,會讓家裏人笑話的。”
“那麼在意做什麼,我會嫉妒。”
“大男人,小心眼。”
“我允許你有十個相好的姑娘,十個相好的公子,你道我心眼小還是心眼大?”
“好,改明兒出門去找十個相好的姑娘,十個相好的公子。”頓了頓,加重語氣,“我可是說真的。”
“我也是說真的。”
韓雲天嘴角微抿,憋著一個笑。
身後的人感覺到他抽動的肩膀,不滿道:“笑什麼?”
“我在想,我若真是轉了性,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相好,還不把人嚇死?不行不行,教壞小孩子。”
“你說小顧啊?你不教他已經很壞了,從小在青樓裏長大的,你以為他還能壞到哪裏去?當然,我是指□□這種事……”說著手腳開始不老實起來,“相信我,他知道的隻會比你多,不會比你少。”
韓雲天有點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看也速該,後者丟給他一個很流氓很意味深長的笑。搖搖頭,再搖搖頭,“不可能!”眼前閃過那個在井攔前滿頭大汗洗褲子的身影,不禁笑了起來,“這段時間他聲音變了,那個……唔……但是挺害羞,他一心向學,沒功夫想些亂七八糟的事,絕對不會是個放縱□□之人。富家子弟的在家裏養些孌童的很多,我少時也有通房丫頭照料起居,但是小顧很排斥這擋子事,現在紫鵑進他房,他都要哇哇大叫。不要以為青樓裏長大的孩子對這種事就看得開,他比一般人都要敏感,也許更看重清譽,也更懂得潔身自好。”
也速該哼了一聲,“你瞧你提起他時那副樣子,誇得跟朵花似的香。我可告訴你,那十個相好的公子裏不能包括姓顧的。”
韓雲天大駭,“他還是個孩子,你以為我是什麼,禽獸?”
“我記得他春天生日吧,這會子都十五歲半了。”
“那也是孩子。”
“對對,孩子,就一小屁孩!“也速該懊惱,沒的提這個幹什麼,沒準原來他不想的,經他這一點,窗戶紙捅破,還就真變成那麼回事了。他趕緊扯開話題,道:“以後多給我寫信。”
“不寫。”
“要寫!”
“好,寫,操-你祖宗十八代。”
“奶奶個熊!我先把你操了,給我祖宗們報仇!”二話不說,付諸行動。
懷裏的人僵硬了一下,隨即慢慢放鬆,看來他已經適應得很好。也速該忍不住用牙輕齧他背後的肌理,恨不得一口全部吞下,破碎的呼吸聲,低沉,渾厚,分不清是誰的。
“啊……玄清!”帶著惡狠狠的吼聲,喊出這個名字,求得求不得,連他自己也迷惑了。身下的人,肌膚與肌膚,手臂與手臂,前胸與後背,雙腿纏緊,貼得那麼近,近到密不可分沒有一絲縫隙,近到幾乎揉進他的身體,但似乎永遠隻是一個謎。
呼吸漸漸平複,兩個人怔怔地看著帳頂,等著外麵天光一寸一寸大亮,然後晨曦透過窗格,溫柔地撒遍滿室。也速該在桂花的遠香裏聞到寒秋的蕭煞之氣,不禁皺了皺眉頭,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哭了,在西夏的雪野裏走入絕境時,他都沒有哭過,他咬著牙命令自己醒著,不要被凍僵,更不許哭!但是這一刻,他很有一種哭的衝動。
那個人坐起身靜靜地擦去身上屬於他的痕跡,慢條斯理的動作,沒有恨,沒有怨,沒有羞,沒有惱,沒有任何該有的情緒,仿佛往常任何一次起床,從容的,優雅的,寡淡的。
穿好衣服,梳好發髻,還不忘捋下木齒上的斷發,即使知道也速該一直盯著他瞧,做起這些來依然神態自若。
“下一回,去揚州,看看那裏的十裏飛花?”
“好。”
衣袂翻飛,無風而動,他走到門口。
“那麼,後會有期罷。”他打開門,回頭輕笑。
那個笑,淡得像水墨丹青裏最遠的一筆黛山,唇角的弧度恰到好處,有著上弦月的皎潔,溫柔地把一顆心掛在月勾上。
也速該看見他最後消失在外麵的光暈裏,那刺眼的白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後來他才知道,所謂“後會有期”的約定原來就是說著玩的。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那是也速該最後一次看見他。
————第三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