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以後,我就保持著對劇院如癡如醉地著迷。在顧客家裏刷牆的時候,我胡亂地往牆上抹著糨糊,心不在焉地貼著充當塗底層的報紙,然後又漫不經心地鋪著牆紙,而我無時無刻不在做著美夢,夢想著劇院裏咆哮般的喝彩,幻想著自己成為一名樂團指揮,神氣十足地站在管弦樂隊的麵前。然而這些美夢不僅沒有對我的工作起到任何實質性的促進效果,反而有時還會給我帶來一些麻煩,比如,一部分牆紙會因為我的粗糙做工而不幸錯位。但有一次,當我回到店裏的時候,我害病的父親立馬便讓我認識到了我身上肩負的重擔。

因此,我就在夢想與現實之間搖擺不定。家裏無人知曉我的思想狀態,因為與其要我將自己心中的豪情壯誌透露隻言片語,不如讓我咬舌自盡。即便是對我母親,我也隱藏了自身的願望和打算,但或許她還是能夠猜到,是什麼在占據著我的思想。然而我又怎能給她增添更多的擔心和憂慮呢?所以,沒有一個人能讓我吐露自己的心事。我感到深深的孤獨,像一個被拋棄的人,仿佛也正是這種年輕人特有的孤獨,讓我的生命第一次顯露出它的美麗與危機。

劇院給了我新的勇氣。我幾乎不曾錯過任何一場歌劇演出。無論幹完工作後多麼勞累,我都會毅然決然地向劇院奔去。當然,用我父親發給我的那點兒工資,也就隻買得起一張劇院的站票。因此我常常習慣性地來到劇院裏一個所謂“散步走廊”的地方,那裏有著最開闊的視野,此外我還發現,沒有別的地方能比這裏的音響效果更好。就在“散步走廊”的正上方是貴賓席,它由兩根木頭柱子支撐著。這些柱子對“散步走廊”的那些常客來說是很受歡迎的,因為這裏是唯一一處能夠讓人倚靠著並且毫無阻礙地看到舞台的地方,可是如果你斜靠著牆,這兩根柱子就總會在你視線裏出現。我很高興能夠背靠著這些光滑的柱子休息,尤其是當我結束了一整天在活梯頂上的艱辛工作之後!當然,要想占到這個位置,那就必須趕早!

一些瑣碎的事情總是經常在人們的記憶中留下長久的印象。我仍然能回想起自己那時衝進劇院,不確定是選左邊的柱子,還是右邊的柱子。然而,兩根柱子中的一根,通常是右手方那根,早已屬於了一個比我還更熱心的人。

我一半是惱怒,一半是驚喜,朝著我的競爭對手瞟了幾眼。他是個麵色蒼白且身形羸瘦的年輕人,與我年齡相仿,他閃耀的眼睛正貫注於演出。我推測他來自一個較好階層的家庭,因為他總是顯得穿著講究並且不苟言笑。

我們彼此都注意到了對方,但卻仍然沒有半個字的交流。過了沒多久,我們便開始在演出的幕間休息時相互交流,很明顯,我們兩個都不讚同這部歌劇其中一個部分的角色分派。我們共同探討並為我們一致的批評而深感欣喜。我對他能夠快速準確地把握住人物的性格而深感驚訝,在這方麵他無疑是我的老師。而另一方麵,當談及純粹的音樂之時,我又感到了自身的優越性。我已記不得這初次碰麵的確切日期了,但我確信那應該是在1904年的萬聖節前後。

這種日子持續了好一段時間——他從沒向我透露過他的任何情況,我想我也沒有必要跟他談論我自己,但是,之後不管劇院上演什麼,我們都更加強烈地驅使自己去觀看,我感到我們兩個都對戲劇有著同樣的熱忱。

在一次演出結束後,我陪同他回家,前往洪堡大街31號。臨別之際,他告訴了我他的名字——阿道夫·希特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