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也一樣,除了我以外便沒有其他朋友。關於這一點,我回憶起一個非常瑣碎的細節。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們正在蘭德大街散步。一個和我們年齡相仿的青年從拐角處走來,他看上去體態微胖卻又顯得相當時髦。他認出了阿道夫是他以前的同學,於是便停下腳步,滿臉堆笑地招呼道:“你好啊,希特勒!”他親密地拉住阿道夫的手臂,詢問他最近過得怎麼樣。我當時以為阿道夫會給予他相應的友好回應,畢竟他向來都很重視得體而有禮教的行為舉止。但我朋友卻氣得漲紅了臉。根據我以往的經驗,這種表情的變化肯定是個凶兆。“你在搞什麼,冒失鬼。”他反應激烈地朝他同學甩出一句,同時迅速地把他推開。然後他拉著我的手臂,繼續走我們的路,根本沒把那個年輕人放在眼裏,直到今天,我仿佛都還能看見他同學那張困惑而尷尬的紅臉。“都是未來的公務員,”他怒不可遏地說道,“還有許多這樣的人,以前跟我是同學。”過了好一陣子他的情緒才得以平複。
另一段經曆又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尊敬的小提琴老師海因裏希·德紹爾去世了。阿道夫陪我一同參加了葬禮,但令我驚訝的是,他根本就不認識德紹爾教授。當我對他的行為表現出詫異的時候,他這樣解釋道:“我無法忍受你和其他年輕人在一起廝混以及同他們交談。”
這還不算完,即便是我跟一個普通關係的人待在一起,都會讓他感到不高興。但最讓他壓不住火的事情是聽到有人建議他去當公務員。無論何時,隻要一聽到“公務員”這幾個字眼,即便和他本身沒有任何關係,他都會感到無比的憤怒。我發現,他這種強烈的不滿情緒,從某種意義上說,仍然是在針對他去世已久的父親,那個曾經很想讓他成為一個公務員的人。這可以被看成是一種“叛逆性防禦情節”。
我必須跟阿道夫一樣,把公務員看得非常輕賤。像這類觀點,或者說立場上的統一,是我們友誼當中一個不可或缺的部分。如今,在了解到他對行政工作所抱有的強烈排斥情緒之後,我才明白,他為什麼會更樂意把友情交給一個普通的家具裝潢匠,而不是那些被溺愛的寵兒——他們從良好的家庭社會關係中得到庇護的保證,能夠準確地預知未來的人生道路。而阿道夫的情況與之恰恰相反,他的生活中總是充斥著諸多的不確定性因素。從積極的方麵來看,還有一個事實似乎注定要讓我成為阿道夫眼中的理想夥伴:我們彼此都認為,藝術是人間最美好的事物。當然,在那個時候,我們還不能用這麼誇張的語言來表達我們的思想感情。但在實踐中,我們都一直遵循這一原則,因為音樂早已成為了我生活中的決定性因素——在作坊工作隻是為了謀生。對我朋友而言,藝術更是顯得至關重要。他處事的極端方法,可怕的嚴肅情緒,還有永不停歇的活躍思維,都需要得到一種平衡,而隻有藝術能夠幫他做到這一點。
因此,我滿足他對一個朋友的所有要求:首先,我跟他以前的同學沒有共同點;其次,我與政府機關也沒有任何牽連,我完全為藝術而活;另外,我還很懂音樂。我們精神上的相似點和我們性格上的不同點,都使得我們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
到底人們是應該像阿道夫一樣,不緊不慢地找尋人生出路,根據過渡時期的需要,隨意地選擇一個夥伴?還是應該相信友情的緣分,聽候命運做出的安排?我把這個討論留給大家自己去評判。我所能告訴大家的是,從我們初次在劇院相識,到後來他在維也納陷入窘境,我都一直是那個與阿道夫·希特勒相伴相隨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