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麵上激起的餘波在向四周蕩漾……
達木丁蘇倫、席柱、舒蘭等人聽取了蒙麵人的回稟,知道倉央嘉措確已沉入青海湖中。秘密商議之後,他們決定宣布倉央嘉措“行至途中,暴病身亡”。達木丁蘇倫最後補充說:“如果有人問起是什麼病,就說是水腫病吧。”
不久,朝廷接到了來自西寧的報告。理藩院在奏折中寫道:“駐紮西寧喇嘛商南多爾濟報稱:‘拉藏汗送來假達賴喇嘛,行至西寧口外病故。’假達賴喇嘛行事悖亂,今既在途中病故,應行文商南多爾濟,將其死骸拋棄。”康熙皇帝批準了這個建議。
起初,康熙承認了第巴桑結甲措所找到的倉央嘉措是五世達賴的轉世替身,並且親自派了章嘉呼圖克圖到西藏參加這位六世達賴坐床的盛典。
而今這樣一來,倉央嘉措是假達賴這樁公案就算定了。
既然倉央嘉措是假達賴,而且已經“病”死了,連屍骸也奉旨“拋棄”,當然就需要有一個真正的六世達賴。
於是,在第二年,康熙四十六年(公元1707年,藏曆火豬年),拉藏汗又從博克達山醫學紮倉找來了一個名叫阿旺伊西嘉措的年輕喇嘛,把他立為六世達賴。
有人證明說,這位新六世達賴就是拉藏汗自己的兒子。不過,既然皇帝的兒子要繼位當皇帝,既然傳說偉大的五世推薦自己的私生兒子當第巴,第巴又可以指定自己的兒子代替他繼任第巴,那麼拉藏汗為何不可以讓自己的兒子當達賴呢?
盡管這位新六世達賴在兩年之後得到了康熙皇帝的冊封,不論是西藏人還是蒙古人,都普遍地隻在表麵上承認他。人們對倉央嘉措的思念和同情仍然有增無減。人們在談到倉央嘉措的時候,仍然稱他為“塔木介清巴”〔1〕,而對這位新六世伊西嘉措則隻稱“古學”〔2〕。在人們的心目中,所謂假的倒是真的,所謂真的倒是假的。
那時的西藏上層集團為了自身的利益,利用了這種民意。你找一個,我也找一個。經過幾年的醞釀和準備,他們通過乃穹護法神的口宣布說:在東方喀木地區的理塘找到了七世達賴——六世達賴倉央嘉措的轉世替身。這是個誕生於藏曆土鼠年(公元1708年)七月十九日的孩子,名叫格桑嘉措。為此,他們還正式發表了倉央嘉措的一首詩,作為這個孩子確係六世替身的鐵證。
這首詩的原文是這樣的:
白色的野鶴呀,
請你借我翅膀;
不去遙遠北方,
隻是向往日當。
發表出來的文字,卻有了巧妙的改動:
白色的野鶴呀,
請你借我翅膀;
不去遙遠北方,
隻去一回理塘。
改動隻在最後一句,日當和理塘又是讀音相近的地名,是很容易被人接受的。倉央嘉措既然自己早就預言要飛到理塘去,而且還會回來,那麼他的轉世替身定是在理塘無疑了。
於是,僧俗民眾都心滿意足了,歡呼雀躍了。六世達賴倉央嘉措在理塘轉世的消息,迅速地傳遍蒙藏各地。人們普遍地承認那個誕生在理塘的格桑嘉措為七世達賴,並且稱呼他為“傑旺”〔1〕。
西藏人和另一些蒙古人怕引起拉藏汗對於這個孩子的戕害,在說服了孩子的父親之後,把孩子從理塘秘密地轉移到金沙江東岸的德格。後來,幹脆又轉移到青海某地。最後,為了接受宗教訓練,又把他送進了塔爾寺。
結局之一:
藏曆火雞年(公元1717年),蒙古準噶爾部的大兵,在策妄阿喇布坦的弟弟策淩敦多布的統率下,以替達賴五世、達賴六世和第巴桑結報仇,趕走真正的假六世達賴,把權力交還西藏人民等一大堆名義下,於十月二十九日攻入拉薩。拉藏汗堅守著布達拉宮。十二月三日,拉藏汗衝出布達拉宮奪路突圍,在白刃戰中,他殺死了十一名敵人,最後,被砍死在宮前。他的妻兒和年邁的班禪同時被俘。
結局之二:
拉藏汗所立的六世達賴伊西嘉措也被廢黜了,關押在布達拉宮對麵的藥王山上。康熙五十九年(公元1720年,藏曆鐵鼠年),也被“取……歸京”了。以後死在內地。
結局之三:
康熙五十九年二月(公元1720年),康熙皇帝承認了居住在青海塔爾寺的格桑嘉措“實係達賴後身”,“詔加封宏法覺眾第六世達賴喇嘛”,並送他一顆刻有滿、蒙、藏文字的金印,上麵刻的是“達賴六世之印”,回避了前兩個六世達賴到底誰真誰假的糾纏。至此,西藏先後共有了三個六世達賴。然而西藏人卻一直認為格桑嘉措是倉央嘉措的轉世,都把他算作七世達賴。
七世達賴(或第三個六世達賴)在康熙所派兵馬的護送下,於同年九月十五日到達拉薩,在布達拉宮正式坐床。
這個12歲的孩子,踏上從塔爾寺去布達拉宮的途程,在經過茫茫的青海湖時,會想到他的“前身”嗎?對於倉央嘉措他知道些什麼呢?……
故事的尾聲:
在倉央嘉措去世若幹年之後,有個名叫阿旺倫珠達吉〔1〕的喇嘛,寫成了一部書——《倉央嘉措秘傳》〔2〕,由西藏代本哲通·久美甲措刊印。書中說,倉央嘉措當時並沒有死在青海,而是匿名遁去了,並且遊曆了甘、青、康、川、衛、藏、尼泊爾、印度、蒙古等地,到處宏揚佛法,大顯神通。內容十分荒誕離奇。書中的主人公既無原有的思想、性格,也無一首新的詩作,與倉央嘉措毫無共同之處。這是無足評述的。值得一提的倒是該書作者的教訓。
作者阿旺倫珠達吉出生於阿拉善旗一個蒙古貴族家庭,是阿拉善旗第一大寺廣宗寺的第一代喇嘛坦,曾去西藏學習佛經,回到阿拉善旗以後兼任大喇嘛。他夢想著搬用西藏之法在蒙古地區炮製出政教合一的局麵,以使自己的頭上罩有宗教權威與政治領袖的雙重光環。他利用人們對倉央嘉措的尊崇,迎合著人們“好人終應有好報”的正直心理,編製出一套倉央嘉措雲遊八方的神話。他自稱是倉央嘉措的親授弟子,拋出《秘傳》作為實現其政治野心的輿論和資本,結果遭到蒙古王爺的反對。因為王爺們認為《秘傳》之類可以存世,而政教合一的製度是不能接受的,於是就把阿旺倫珠達吉殺掉了,並把他的頭顱埋在定遠營南門的石坎下。自那以後,廣宗寺的喇嘛在進出城門時都不敢跨邁石坎,寧可從兩邊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