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進退維穀,左右為難。
這正是幕府當時狼狽不堪的真實寫照。
4日清晨,一個名叫佐久間象山的人從江戶啟程匆匆趕往浦賀。佐久間是吉田鬆陰的恩師,正是他日後鼓勵吉田冒險前往海外,去學習西方文明的本質,從而救國家於危難之中。
佐久間象山為信州鬆代藩的藩士,在當時是與高島秋帆齊名的倡導振興防務的急先鋒。他早年學習荷蘭文化,研究西洋火炮槍彈,於嘉永3年(1850年)在江戶深川小鬆町的藩邸開設槍炮製造所,自行鑄造大炮。
佐久間還同時教習炮術,幕臣勝麟太郎(海舟)也是他當時的門生之一。嘉永4年的5月,佐久間在木挽町重新賃屋開設私塾,教授兵法和炮術。
在佐久間將私塾搬至木挽町之後,來自毛利藩的吉田鬆陰投奔到他的門下學習。聽說佩裏突然到來的消息,師徒倆踏上了前往浦賀的旅程。
象山於4日清晨趕到新橋的藩邸,見到了江戶定府家老望月主水,他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說道:
“……美國人大兵壓境,不日便要登陸上岸。此事非同小可,必須立即趕往實地一探究竟,商討對策。我等先去浦賀,待回來之後再如實稟報。本藩亦須嚴加防範,以便應對緊急事態。”
象山的某些性格和水戶齊昭倒是頗為相似。齊昭出身名門,是水戶德川家族後裔,位居天下副將軍之尊,他那剛毅不屈的性格倒也並不奇怪。相反,象山不過是鬆代藩的一介學者,其性格之剛烈和倔強,並不在齊昭之下,他憤世嫉俗的氣質在某些人眼中就是狷介。
“……先生所言甚是。帶上兩名小卒一同前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得了望月主水的首肯,佐久間離開了江戶。到達浦賀之後的所見所聞令他滿腔憤懣,痛感日本的無能和卑屈。
6日,象山回到江戶,向望月主水報告了當時的情形。
“……美國人揚言,如日本拒絕在浦賀接受國書,便使用武力強行登陸,並發射6發大炮炮彈。世間傳聞,浦賀奉行戶田氏榮認為按照當前之形勢,一場惡戰在所難免,與其被美國人活捉,還不如切腹自殺,所以已經命令家人清掃墓地。在下倒是以為,與其消極切腹自殺,不如拚個魚死網破,放火燒了奉行的官衙再自殺不遲。”
“浦賀的商鋪已經收拾家中財物,準備外出逃難。美國人威脅說,還將有4艘軍艦前來增援,看來他們此次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倘若委曲求全,答應美國人的要求,其他西洋諸國勢必也會效仿美國,以武力威脅我國。顯然,如此一來我國必將難逃四分五裂的命運。因此,絕對不能接受美國人的要求。不過,美國軍艦是4艘也好,是8艘也罷,船上都載有火炮,還不時放言‘不惜動用武力’想要妥善處理,恐怕實為不易。”
“事態發展到今天這般難以收拾的局麵,完全因為日本缺乏強大的武裝防禦力量。近年來,江戶近海新設了海防炮台,然而這些炮台設計缺乏章法,哪能抵禦洋人的入侵?我們的實力在內行人麵前已經一覽無餘。美國人就是因為看準了日本既沒有大船,也沒有足夠的槍炮知識,才膽敢來到日本耀武揚威,甚至還會真的動用武力。在浦賀附近交戰影響有限,可是一旦進入江戶內海,在天子腳下動起武來,就非同小可了。”
“因此,是采取權宜之計,暫時接受美國人的無理要求,留下後患,還是嚴詞拒絕,哪怕決一死戰也在所不惜,恐怕還要由朝廷定奪,非我等能夠做主。不過,無論日後形勢如何發展變化,本藩應提前做好派兵作戰的準備。如有不測,還須做好主公家人撤退的準備。”
雄謀大略的一代先驅尚且難以紆衡決斷,幕府雖屢次召集布衣以上武士登城商議,也鮮有妙計。
三奉行及負責海防的官員認為:
“……此次作為特例,權且接受美國人的國書,將他們打發回去。”
作為直接負責海防的官員,他們心裏害怕吃敗仗,嘴裏卻顧左右而言他。而那些不負責海防的大小監察官員隻顧著空發不切實際的議論:
“……違反國法萬萬不可。或令其前往長崎,或嚴詞拒絕。”
這些“紙老虎”似的強硬態度顯然根本於事無補。
商議的結果是,鑒於大清國鴉片戰爭的前車之鑒,決定以日本防務空虛為由,暫且收下國書,以後再從長計議。
這些聽起來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實隻是幕府身處困境下的無奈之舉。一言以蔽之,就是決定在浦賀接受美國的國書。6月6日10時,住在江戶的浦賀奉行井戶石見守弘道接到幕府的指示後,吩咐在此等候結果的同心福西源兵衛將指示傳達給浦賀當地的奉行伊豆守戶田。
當然,弘道並沒忘記附上阿部正弘的指示:
“……觸怒洋人勢必招致麻煩,應穩妥行事。即便洋人上岸騷擾民宅,若無過分之舉,暫且聽之任之。切不可派船包圍其艦船,令其不快。務必堅守陸地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