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仲也不知道為何今夜會突然想起那已經很久就沒想起的曾經。
他是個信命的人。
總覺得一切自有天定。
那些被他抄家的,是因為命,被他處死的,也是命。
就連他自己,從一個低到塵埃的奴仆到如今的淮陰侯,也是因為命運的安排。
若不是如此,他一個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人,因何會成就如今這般煊赫的地位?
這麼多家,這麼多人命,他都不放在心上。
因為,那是上天的安排,和他竇仲沒什麼關係。
但唯有那最初的起點,讓他心裏還隱隱存著一些不安。
那不是天災,那是人禍。
而那一場人禍的起源,來自於自己的故意引導。
事實上,那最終的見證者,也是自己。
一個影子映在窗戶紙上。
竇仲放下手中把玩許久的琺琅描花茶杯,收起了眼裏翻湧的情緒。
“你來了~”
他平靜道,尖細的嗓音猶如女子。
窗戶哢噠一聲,推開了,一陣風吹過,那開過的窗戶又再次合攏了。
一個黑色的影子貼在暗處的牆根站著,若不是手中那寒光湛然的利劍,幾乎讓人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在殺我之前,有沒有興趣先聽我講一個故事。”竇仲抬眼,看著眼前的少年,揚起了一個和善的笑容。
許是被那一個悲涼又無惡意的笑容打動,或是有足夠的自信覺得眼前之人逃不過自己的利劍,來人靜默的站在原地,並沒有拔劍或者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竇仲見狀,朝著那人投去感激的一瞥。
“從前,有一個經常吃不飽餓肚子的小孩子。他每天在街上流浪,東討一點剩飯,西討幾個饅頭,渴了就喝涼水,夜裏就睡在破廟裏。”
“他經常打著赤腳,四處跑來跑去,因此腳上布滿了傷口。有一年冬天,下了大雪,天氣特別的冷。”
“小孩子在破廟裏餓得受不了了,於是,用稻草包了一下腳,就出來討口熱飯吃。”
“那一天,許多人家都閉門不出,縮在家裏圍著炭火取暖。空蕩蕩的大街上,隻有小孩子,蜷縮著身體,踩著稻草匆匆裹成的鞋子,頂著呼嘯的寒風往前走。”
“他一邊走,一邊凍得直打哆嗦。心裏期盼著,要是有哪一個好心人,能施舍給他一碗熱湯該有多好啊!”
“稻草紮起的鞋子不結實,一邊走,稻草一邊往下掉。走著走著,那潔白的雪地裏,就留下了許多稻草梗。”
“很快,稻草做成的鞋子隻剩下薄薄的一層了,根本擋不住寒風,再加上雪水融化浸入腳底,小孩子幾乎快要凍僵了。”
“就在這時,他敲開了一個看起來很氣派的大門。”
“行行好吧,老爺。小孩子哀求道,我已經快三天沒有東西吃了。”
“可那被敲門聲吸引的家丁卻一腳將叫門的小孩子踹翻在地,並狠狠給了他幾個拳頭。因為他剛賭輸了錢,所以被迫冒著寒風前來開門,正窩著一肚子火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