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我們的畫家小牛頓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塔斯馬尼亞人
我在離山洞四分之一英裏的地方找到了正在畫一幅狂風勁吹、萬物倒伏的風景畫的小牛頓。
他問我是否願意開車帶他到波利瓦大街去搜集作畫的顏料。他自己不能開車,他的腿夠不著踏板。“
於是我們就出發了。在路上我問他是否還有性欲的要求。我哀歎自己是一點也沒有了,連這方麵的夢都不做一個,欲望殆盡。
他告訴我說:“我過去常常夢見二十尺、三十尺乃至四十尺高的女人呢!可是現在怎麼樣?天啊!就連那烏克蘭的小株儒的模樣我也忘得一幹二淨了。”
我記得曾經讀過關於塔斯馬尼亞上人的文章。塔斯馬尼亞人習慣裸體。當他們在十七世紀和白人相遇時,他們對於農業、畜牧業及任何一種建築都十分陌生,甚至連火都不知道。在白人眼中,他們無知而可卑。第一批從英國來的移民把他們當做獵物。這些土人發現生活是如此乏味,於是放棄了繁殖。
我對牛頓說我認為現在也有一種同樣的絕望在閹割我們。
牛頓的見解十分精明:“我想一切床上的興奮都與人類繁衍子孫的興奮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當然,假如我們當中有一個正當生育年齡的女人,或許情況會完全不同。可憐的黑茲爾已經老了,連個癡呆兒也生不出來了。”
牛頓說他知道很多有關癡呆兒的情況。他上過為殘疾兒童開辦的學校。他有好幾個同學就是癡呆兒。“我們班寫作最好的是一個叫做默娜的癡呆兒——我是說她的書法寫得好,不是說她寫的東西有多麼好。大啊!我有好多年沒想到她了!”
“那個學校好嗎?”
“我隻記得校長一天到晚老是訓話。他總是由於我們搗了什麼亂而在擴音器裏大聲責駕我們。而且他的第一句話總是:‘我真是煩死了,膩透了……”
“這正是我平日最常有的感覺。”
“可能你就應當有這種感覺。”
“牛頓,你說話象一個博克儂教徒。”
“為什麼我不該象呢?據我所知,隻有博克依教是唯一的論述過侏儒的宗教。”
在我還沒有寫這本書的時候,我鑽研過《博克儂的書》。但是我沒有注意到任何有關株儒的評述。幸虧牛頓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為這段用詩文寫下的論述淋漓盡致地暴露了博克依教的自相矛盾:以謊言掩蓋真實的絕對必要性與謊言掩蓋真實的絕對的不可能性。
“侏儒闊步走,
派頭竟十足;
如入無人境,
胸中有成竹:
身材無大小,
全憑我盤算;
自忖是巨人,
便是頂天漢。”
第一百二十六章繼續吹奏罷,輕鬆的管樂!
“多麼令人沮喪的宗教!”我大叫一聲,接著便把話鋒一轉,說到了烏托邦,談到一旦這世界溶化了,它是什麼樣子,該是什麼樣子,將是什麼樣子。
但是博克俄對烏托邦也有研究,並且寫了一本他稱之為“博克儂的共和國”的有關烏托邦的書,這就是《博克依的書》第七卷,在那本書裏有這樣可怕的警句:
“給雜貨店辦貨的那雙手要統治這個世界。”
“建立共和國時,我們先要有一家聯營的雜貨店,一家聯營的食品店,一家聯營的煤氣房和一種普及全國的遊戲。隨後,我們便可以撰寫憲法。”
我氣得駕了博克依一聲;“黑畜生!”隨後,我又一次轉開話題。我談到個人的有意義的英勇行為。我特別讚揚了朱利安·卡斯爾和他的兒子所選擇的死法。當龍卷風依然還很凶猛的時候,他們父子步行到森林中的“希望與同情之家”去,將他們所有的希望和同情奉獻。我在可憐的安吉拉的死法中也看到了人生的壯麗。她從波利瓦的廢墟中撿起一隻單簧管就立即吹奏起來,全然不顧管嘴可能被“九號冰”汙染過。
我用沙啞的嗓子低聲說:“繼續吹奏吧,輕鬆的管樂!”
牛頓說:“講了,可能你也會找到個幹淨的死法。”
這也是一句博克依教的話。
我無意中說我想攀登麥克凱布山的頂峰,在那裏插上富有某種意義的標誌。一我把手猛地從方向盤上拿開。一指給他看那山頂上是多麼空蕩。“可是牛頓,該立個什麼樣的標誌才好呢?究竟立個什麼呢?”我又用雙手抓住了方向盤,說:“世界的末日到了;我在這裏,幾乎是最後一個人了,“最高的山在那裏,遙遙可見。我現在知道我的‘卡拉斯’都在從事什麼活動了。牛頓啊!它已經晝夜工作了可能有五十萬年了,就為的是讓我爬上那座高山。”我搖搖頭,幾乎哭了出來。“但是。上帝,我該拿著什麼東西上山呢?”
我問著,視而不見地看著窗外,走了一英裏多路才意識到我正凝視著一位坐在路邊的、年老的黑人的眼睛,一位活著的有色人種的眼睛。他正坐在路邊上。
我放慢車速,一接著就把車停住了。我用雙手蒙住了眼睛。
“怎麼啦?”牛頓問……
“我看見博克儂了,他就在那邊坐著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結局
他坐在一塊石頭上。他赤著腳。他雙足已和“九號冰”凍在一起。他隻披著一塊釘著藍色線束的白床單。那些線乘構成了四個字:卡莎·蒙娜。他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到來,他一隻手拿著鉛筆,一隻手拿著紙。
“您是博克依吧?”
“什麼事?”
“我可以問問您現在正在想什麼嗎?”
“年輕人!我正在想《博克儂的書》的最後一句話該怎麼寫!是該寫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了。”
“想起來了嗎?”
他聳聳肩,遞給我一張紙。
下麵就是我從這張紙上讀到的話:
“假如我是一個年輕人,我就要寫一部人類的愚蠢史;我要爬到麥克凱布山巔,仰麵躺在那裏,把我寫的那部曆史書放在頭下當枕頭。我要從地上拿取一些能夠把人變成雕像的藍白兩色的毒藥,把自己也變成雕像,變成一尊仰麵而躺、滿臉獰笑對著那個人所共知的人歪眉科眼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