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托尼那外國人脾氣把對我的氣憤都寫在臉上了,那方管家卻淡淡道:“葉生多慮了,這房客要由少爺最後決定,也尚未定奪呢。”
啊?……我不由得大為尷尬,差點把牙齒咬碎。原來人家還真是麵試我來了!以為我葉鬱還真跟你爭麼?不住就不住,我大不了住回酒店去,憑我的本事自給自足,不求人。我霎時收斂微笑,立馬就轉身往外走,把跑出來想拉我回去的小托尼遠遠拋在身後。嗬,這園子曲徑通幽,幾乎像一座博物館一樣,我走出門口,忍不住還是回頭再看一眼。我葉鬱有自知之明,住不下來,就當參觀了,再看一眼可以吧?卻不留神看見方管家的目光,那眼中竟精光四射,看我的犀利似乎又回到初見麵的表情。
我匆匆扭頭,尷尬離開。
晚上回到酒店,腦海中卻不知怎麼,總是映出那滿屋書卷和青花瓷瓶的書房。記得年少時念古詩,老師講到“滿架薔薇一院香”的時候,心中所神往的,不就是那一日所見景象麼?不曾想真有人把它搬到咫尺之遙的活生生的現實世界中來。罷罷罷,我葉鬱是什麼人?港島三百尺公寓才稱我吧。
此後幾日,托尼不知是被我氣得甩手不幹,還是一頭紮進了他那“重打江山”的事業,完全失去音訊,我我也懶得理他。很快薇薇安來電,說已經約好了嘉德的見工,讓我去談。對於自己的本業我一直充滿自信,便約定手中地址按時趕到。嘉德的大名我早有耳聞,隻是一見之下,還是被其風雅和古意深深折服。越董事見我,怔了一怔,才到:“INT果然能幹,葉先生不光一表人才,翩翩風度讓人折服。”
我很煩別人用“漂亮”來形容自己,雖然齊名說過托尼也說過,隻是男子漢大丈夫齊身立業靠本事,這一誇直讓我心裏發毛。見我的越董事是典型生意人樣貌,金邊眼鏡後看得出多年摸爬滾打的專業素養。這倒是我擅長,幾個來回,也把他談得惺惺相惜。雖然文物書畫以前沒接觸過,但越董事對我的專業極為滿意,說可以以後派專人給我補課。其實職位越高,做的事情就越相似,無非是“賤買貴賣”四字,即使是古物,也是產品價格渠道促銷,人心上的功夫。生意理念相同,事情就成了一大半,嘉德是出得起價的人,薪水給得也頗為滿意,幾乎就要當場拍板。正要賓主盡歡握手告辭,越董事卻開口道:“葉先生請留一下,我帶你參觀一下鄙司。”
好啊。我心中早已對這都市浮塵中的寧靜之地充滿期待。但奇怪的是,越董事雖說是參觀公司,卻把我領進一間空屋,關上房門自顧自走了。
我站在屋裏踱步,隨手拿起桌上的青花瓷瓶仔細端詳。用手輕撫瓶上的花紋,似乎要把自己吸進那舊日時光中般,我不禁微笑起來。奇怪,這擺設和設計都似曾相識啊。我正努力回想,卻突然覺得背後有目光盯著我看。我心下狐疑,猛一回頭,卻隻有一麵嵌在牆上的茶色大鏡,鬼影都沒有。憑我天生的敏感直覺,這並非敵人的眼光,而隻讓我覺得親切平靜,隻是奇怪這背上的目光不知從何而來,又是何時消失的。
這時,越董事開門進來,笑容可掬地對我說:“葉先生久等。請吧。”
我跟他在公司溜了一圈,發現雖是私家企業,但完全是外國公司管理製度,雇員各司其位井井有條,並無一絲江湖氣,心下甚慰。說什麼也是飯碗所係,雖說是高級執行經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是要看別人的臉色的。越董事似乎看出我的心事,邊走邊對我說:“少東家正在國外處理事務,葉先生先過來,凡事與我商量就行。”
我一麵答應著,一麵心想,原來越董並非這裏最大老板,真正東家還不知身在何處呢。
黯然回到酒店,開始收拾細軟。小時候與母親相依為命,後來又碰上齊名,雖是情人,卻在不知不覺中也有幾分長兄的角色。現在故人已去,我手邊除了這個衣箱和一些零碎,真是煢煢孑立。少時傻氣,以為與齊名就這樣一輩子了,現在又複歸無親無故,心裏酸甜苦辣,一時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結賬離開,手機換號,賬戶注銷,從此我與齊家一點關係也無。我重新回到了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