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的4月份,正是春意正濃的時候。山林的積雪徹底融化了,呈現出一片深綠;小河在淙淙流淌,兩岸的青草也萌發出新芽,綠茵一片;田地裏人們三三兩兩的人影在油黑的土地上活動。這時節正是農場裏活最忙的時候。人們要爭分奪秒地利用好天氣,去平整土地,把作物的茬子刨出來,再弄到地頭去,然後用犁杖打成筆直的壟。冬季送到田裏的糞肥,要一鍬一鍬均勻地撒在土地上;還要挑選良種,作發芽試驗,然後是最關鍵最細致的播種。人們都是早上四五點鍾就摸黑起床,收拾好工具,天才放亮,這就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這幾天,小諾爾曼驚奇地發現,恰恰是在這最忙的時候,祖父和父親卻不到地裏去幹活,整天臉色憂鬱地在屋子裏踱來踱去,很少說話,很少見到笑臉。小諾爾曼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心裏在想,家裏要有什麼大事嗎?

過了幾天,家裏突然忙亂起來,有些不同往常,父親從外麵帶回來一個陌生人。那陌生人戴著眼鏡,手上提著一個小箱子,徑直奔向媽媽的房間,好一陣子才出來,神情嚴肅地向祖父和父親小聲地說著什麼,然後就坐在那裏吸著香煙。這時祖母卻忙得不可開交,一會去燒開水,一會打掃屋子,一會抱起一堆被褥走進裏屋。這時,小諾爾曼都看在眼裏,卻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小諾爾曼的媽媽要生產了,那位陌生人就是婦科醫生。這幾天來,小諾爾曼的媽媽就感到有些不對勁兒,似乎是胎位不正,很難正常生下嬰兒。因此家裏人和親戚們都來探望。今天反應更強烈,估計是到時候了,這才請來了醫生。經過醫生檢查,果真問題挺嚴重。那個年頭,醫療水平和接生技術都還不太高明,條件也相當簡陋,一旦出了問題,沒有醫院可去,隻有一個醫生來處理,所以大家都十分擔心。

第二天早晨,爸爸到樓頂小屋把小諾爾曼叫醒,告訴他今天就不要上學了,留在家裏照顧小妹妹。他奇怪地問爸爸:這是為什麼?爸爸說:家裏又添了一個人。7歲的小孩子,還不知道孩子是從哪裏來的,不知道母親生孩子的事,因此父親也隻告訴他家裏又多了一個人。

“是一個小弟弟嗎?”小諾爾曼趕緊問,他多麼希望有個小弟弟呀!

“不,是個女孩,你又有一個小妹妹了,我們給她取名叫海倫。等一會兒,你可以去看看她。”爸爸滿臉憂戚地說著這番話,小諾爾曼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小諾爾曼到他母親房間裏去看看母親和小妹妹。他看到母親靜靜地躺在床上,身體十分虛弱的樣子,兩眼濕潤,安靜中透出隱隱的悲傷。那個小嬰兒躺在母親身邊,一動不動,兩眼緊閉,麵色蒼白,沒有哭聲,更沒有笑容。母親似乎沒有說話的力氣,隻用一隻手擺了一下,招呼小諾爾曼到身邊來。他把頭靠近母親的臉,小聲地說:“媽媽,媽媽,你不舒服麼?不是來過醫生看你了嗎?現在還不見好嗎?”母親微微點了點頭,摸著他的頭,用手指細心地梳理著他纖美的頭發:“媽媽很好,沒有什麼病,聽爸爸的話,好好哄著妹妹玩。”母親親切地對他說。他這才被祖母拉著走出了母親的房間。

家裏添了嬰兒,本應是一件喜事,但是全家人就是高興不起來。整整4天,全家都籠罩在陰鬱的氣氛裏。到了第5天,小諾爾曼看到祖母在廚房中哭泣,祖父正在輕聲地安慰她。父親滿臉愁容地走進來,他輕輕地拉著小諾爾曼的手走到院子裏,然後輕聲地說:剛來到人世的嬰兒又被上帝召回天堂了,諾爾曼要同兩個妹妹到外祖父家去暫住幾天,因為家裏有些事情要辦,小孩子不在家的好。才生下幾天的嬰兒為什麼那麼急於回天堂呢?至於這一點,父親沒有告訴他。直到後來小諾爾曼才知道,這個嬰兒一生下來就有嚴重的先天性心髒病,母親生她時又是難產,做了手術。當時的醫療條件很差,醫生沒有什麼辦法保住嬰兒的性命。

當這個嬰兒被埋葬在路德教堂之後,小諾爾曼才同他的兩個妹妹回到家裏。到家後,他看到媽媽滿臉淚痕,虛弱地靠著枕頭躺著,他立刻奔過去,撲在媽媽的懷裏、媽媽親吻著兒子的臉蛋和秀發,拍著他的肩膀,比往常更加親切,更加愛憐。爸爸站在一旁,臉上稍微有了一點笑容。祖父在一旁看到這種情景,就把他拉過去,悄悄地領他到河邊釣魚去了。

很快一兩天就過去了,家裏的一切又漸漸恢複正常了。祖父和父親又起早貪黑地在田地裏幹活,好像是要搶回這些天來耽誤的活計。祖母要操持各種家務,還侍候母親。複活節過後,大妹妹巴爾瑪也開始上學了。小諾爾曼就承擔了一項新的任務,在上學和放學的路上照看妹妹。家裏那件不愉快的事很快就過去了。新生嬰兒畢竟在人間的時間太短促,還沒有和家人建立起什麼感情,就急忙地走了。因此,這件事似乎也很快被人們徹底遺忘了。直到小諾爾曼成年以後,他才了解到當時所發生的這件事的嚴重影響:媽媽由於難產,已經完全喪失了生育能力,小諾爾曼就是納爾斯家傳宗接代的唯一男孩了。這種情況促使祖父對他的態度有了明顯改變。這些他在當時就感覺到了,但卻不太明白其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