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月朗星稀之時,娑羅城的夜市也已經收了攤,四下一片寧靜,之時偶爾會從黑暗的角落發出一聲淒厲的狗吠或者是貓叫。
將軍府也是夜深人靜,之時一些侍衛在府裏上上下下的巡邏著;府邸深處安寧的春風苑內此時卻是一片清明,九方思君坐在燈下繡著一方未繡完的手絹兒,那上麵的一朵栩栩如生的紅牡丹已經躍然其上,在那雙巧手之下,空餘之處已經有了半隻斑駁的蝶兒,一副蝶戲牡丹眼看著就要完成。
在紅木桌的對麵本該陪著九方思君的寸心一手撐著腦袋,另外的一隻手上拿著理好的絲線,隻是此時那顆小腦袋不停的點來晃去,仔細一看,那丫頭的眸子已經磕的死死地,原來是已經睡著了。
突然,估計是支著腦袋的手麻木了,手腕一軟,那顆小腦袋猛地就磕了下來,砰地一聲,剛好落到紅木桌的桌沿上,這一下就算是再濃的睡意也去的差不多了。
“唔……”寸心捂著生疼生疼的額頭,惺忪的睡眼一陣迷蒙,再落到對方九方思君身上是一下子清醒了過來,眨了眨眼睛勸慰道:“小姐,夜深了,明日在做吧。”
“先去睡吧,我這兒也快了,不用伺候。”九方思君頭也不抬,手上仍舊不停的穿梭著。
“可是……”寸心還是不忍,“小姐,你身子骨本來就不好,老是這麼熬著多傷身子啊,還是明日再繡吧,這些天不是一直都會呆在將軍府嗎?反正也沒有什麼事兒,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不用管我,去睡吧,我還不困。”
“小姐……”寸心還想說什麼,卻見著九方思君已經抬起頭,到了喉嚨的話也就沒骨氣的咽了回去,“是,寸心先下去了……小姐,你……還是早些睡吧,不急的。”
九方思君點點頭,嘴角上揚了幾分:“去吧,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
“哦!”聽到她這麼說,寸心也找不到什麼話再去回絕,於是隻得懦懦的起身出去,在門口時還是猶豫了眼,可是看見九方思君手上的娟兒也差不多快要完了這才舒了口氣放心的出了門,臨走之時沒忘記將屋子裏的油燈挑亮了些。
寂靜的屋子裏隻剩下九方思君一人,窗外蟬聲也停息了,她還是同之前那般低頭繡著,沒過多久蝶兒的另一半也出了來,隻不過奇怪的是,那蝶兒繡的好生奇怪,左邊一半翅膀色彩鮮活煞是好看,而右半邊的則是以大紅的絲線繡製,乍眼看去就好像是刺繡之人不小心紮破手指滴血落在那上麵了一班,那模樣就像是將兩隻不一樣的蝶兒從中剖成兩半又生生的拚湊在一起似的,著實是怪異得很……
隻是……九方思君卻沒有這樣的感覺,似乎她對這這隻蝴蝶很是滿意,燭火之下那比玉石還要白皙幾分的青蔥柔荑在那上麵輕撫著,嘴角帶著笑……可那笑容也跟那蝴蝶一樣怪異,總讓人有種說不出的陰寒之感,似乎……似乎……她手下那不是一隻繡製的蝴蝶,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般……
吱呀——
朱漆雕花門被人推開,那嘶啞的聲響就像是一個年邁的老嫗在暗夜裏沙啞的歎息一樣,忍不住讓人毛骨悚然。
“小姐,公子的來信。”
驚霜從外麵進來將手上的密封的信遞到九方思君手上,麵上依然冷凝的可怕;九方思君收回在手絹上輕撫的雙手,接過從驚霜手上遞過來的信,信封上沒有署名隻是在最角落的地方有一朵朱砂描繪的鳳凰花,從他們第一次通信開始好像就是以此來作為標識,沒有人反對也沒有人問過原因,是以這便成了他和她之間的默契。
起身在燭台上輕輕撩動幾下,待那上麵的石蠟融化之後她方收回手,將信封輕輕拆啟抽出裏麵的紙張,沒有什麼長篇大論也沒有什麼關切蜜語,有的隻是四個字:萬事無憂。
唇角微微揚了揚,九方思君對折了信紙,然後放在燭火上點燃,不過是片刻功夫那紙張便化為一堆灰燼。
“明日我會出去一趟,你留在府中。”又坐回桌邊,九方思君低頭咬斷線頭,收了針慢條斯理的收拾著桌上的雜物。
“還是小姐留下吧,我出去。”驚霜麵上沒有多大的變化,就連語調也是冰冰冷冷的,但是就算是就這樣也無法掩蓋她對九方思君的關切之意。
“不用,這次我比較想自己動手。”九方思君彎了嘴角,口吻平靜,不知道的人也隻是以為這位大小姐想要嚐試什麼新的玩意兒,但是明白她的人就知道她這句話中究竟掩藏如何的殘忍血腥。
“可是……若是被人發現了……”這一次的對手畢竟不一樣,她怎麼能夠讓她去冒險。
九方思君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她回頭看著驚霜,眸子裏幽深的如一灘萬年寒潭,“連女皇都能夠瞞得過去,何況是父親,驚霜你是在質疑我還是在質疑你自己?”
驚霜頷首單膝跪地:“驚霜不敢。”
“起來吧,這裏沒有外人,不必如此。”九方思君拆下繡架上的手絹兒,放在手心撫了撫然後遞給驚霜:“拿著這個寸心便不會再懷疑你,那丫頭雖然尋常看著有些呆傻,但是她心裏很是清明,隻是有些時候她不願意去想,你記著,隻要能夠瞞得過寸心,那麼你便能瞞得住其他人。”
“是。”驚霜應下,是的,她確實不喜歡寸心,隻是九方思君的話她從來就是深信不疑,既然她已經開口,那麼自然就有她的原因,亦或是……那個丫頭真是的她輕看了。
“我至多三日便會回來,這三日之內若是有人上門求見,不必推諉,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回來之後我們也該回宮了,公主那邊也怕是該要著急了。”
“小姐……還是我去吧。”今天已經是初八,三日便是十一離月圓之日越來越近……
“無礙。”她抿抿唇放下撩了一圈兒的衣袖,斂下雙眸:“如今的它奈何我不得,更何況是十一也不是十五,還沒到厲害的地步,或許用不了三日我便會來了也不一定。”
“小姐……”
“驚霜……我記得你不是一個囉嗦之人,今日是怎麼了?”她笑笑,驚霜卻說不出話來,“今夜你就留下吧。”
“……是。”
驚霜頷首稱是,待她在抬起頭屋中已經隻餘下她一人,似乎她並沒有什麼吃驚,收了劍從衣櫥中取出一襲白裙走進屏風後,沒過多時,屏風後出來一女子,素衣白裳青絲未束容顏無雙,她……正是那璿璣郡主九方思君……
……
祈闌邊境寧城。
三國共處連年休戰,往年蕭條荒蕪的寧城終於是過上了兩年的安生日子,雖然不至於衣食無憂但能夠安穩度日已然讓他們日益滿足,隻是,原本這樣的好事,到了軍中卻變了另一番模樣……
因為戰事的歇息,軍中士兵便放鬆了警惕,起先還隻是有人渾水摸魚得過且過,可是近幾個月軍中已然開始由上至下的腐敗,士兵們不再安心集訓反而是變著法兒的溜出軍營夜宿花樓,不是沒有人管,隻不過總是力不從心罷了……
城中將軍府第,沒有了該有的嚴謹肅穆,反而是花燈搖曳笙歌陣陣,絲竹聲參雜著嬌笑嬉笑聲不絕於耳,循聲而去,屋中大堂之上不見商討軍師的場景也沒有守將把酒言歡訴說天下局勢的悵然,有的隻是……霓裳雲鬢淫聲笑語觥籌交錯……
“哈哈哈!不錯不錯,從美人剝下的葡萄可真是香甜,來!在給本帥喂一顆……隻不過可不是用手,而是用……”衣裳不整的寧城守將陳忠一手摟過麵前衣衫半露的嬌媚女子,一邊淫笑著,一張在長著八字胡的嘴就朝著女子的紅唇上湊過去。
“哎呀~不要嘛~”那女子媚笑著側首,帶著些許欲拒還迎,纖腰一扭伸手拿過案上的杯盞湊上陳忠的嘴:“大人,隻是吃這些葡萄怎麼能盡興呢?來……玉兒伺候你喝酒!”
女子的聲音嬌嬌軟軟,聽得陳忠骨頭都酥了就著她的手就飲下了那杯酒,完了之後還不忘在她嬌俏的臉兒上用力親上一口,然後大笑著摟過旁邊的另一位美人,旁若無人的拉下女子單薄的紗衣,露出那白皙的香肩。
“大人~”那女子一聲嬌嗔,水眸含羞的拉上自己那聊勝於無的薄紗,含羞帶怯的朝前瞟了眼,羞道:“還有人呢!”
陳忠一聽抬起那正埋在女子香肩的頭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之間大廳中間還跪著一名身穿盔甲的壯漢,大約二十三四的年紀,五官粗狂卻隻有一番正義之氣,此時的他一臉鐵青著,似乎是在壓製著自己的怒火。
“咦?”陳忠疑惑的瞅著他,仰起頭不悅道:“趙啟你怎麼還在這兒?”
那趙啟一聽到陳忠這話那一張臉馬上又黑了幾分,喉頭滾動著,冷聲道:“大人,屬下所言之事你還沒有答應,屬下豈能離去。”
“事?”陳忠眼底一片迷茫,“你剛剛說了什麼事兒嗎?說了什麼事兒嗎?”問了幾聲之後他突然扭過頭在兩個女子臉上各自親上一口,淫笑道:“美人兒們,你們聽到他說什麼了嗎?”
“大人~”兩個女子齊聲嬌嗔,卻又同時依進他的懷裏,叫玉兒的紅衣女子美女一轉,軟綿之語傾口而出:“大人,人家趙大人可是說了,他想讓您給他撥一筆集訓用的經費,說是要用嚴整軍紀呢……你身為將軍,怎麼能夠沒有聽清楚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還要奴家記著,您可真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