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醒來的時候已是正午。睜開眼,積雪反射出的明亮顯得有幾分突兀,讓我不由得眯起了眼。

頭痛欲裂。挪了挪身子,感到搭在背上的東西驀地滑了下來。低頭一看,是一床薄被。彎下身子剛要撿起,卻見一隻手已從另一邊伸過,麻利地將被子一把抓起。

抬起頭,原是酒肆的陳伯。

扶了扶前額,看看桌上淩亂的酒壇,些許記憶這才回到腦海。

“孫捕頭,”陳伯抖了抖手中的薄被,彈去上麵的灰塵,“你這昨晚深夜來此,一個人不聲不響地灌了好幾壇酒,又忽然倒下,睡得不省人事,倒讓老朽不知如何是好。這天寒地凍的,隻好摸出一條薄被給你解解寒,但願沒凍壞了身子才好。”

我感到腦海中有一絲疼痛在遊移,定了定神隻得歉意地笑道:“有勞陳伯擔心了。”

“哪裏的話,小店過去……一直受捕頭的照顧,”他頓了頓,小心地看看我,微微皺眉道,“雖然老朽前不久才得知這捕頭……已是另有人選……不過在老朽眼裏,孫捕頭還是和過去一樣。在這小店裏,若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老朽定然全力相助!”

我不由得抬起臉看向他,方知原來自己已不聲不響地被人替代了。雖然早知這職位自那日起便在無法做下去,隻是此時親耳聽到,心中仍不免有些悵然。便隻能歎歎氣道:“陳伯一片情意我心領了,隻是如此您也當改口了,直呼孫酲便罷。這‘孫捕頭’之稱怕是消受不起了。”

估計是我麵目中一霎的蕭索被陳伯捕捉了去,他伸出手拍拍我的肩,似是有意安慰我道:“這官場之事,難免不公,你也休要太過掛心。如今我們好歹也處於這太平盛世之中,如何也要強過那些烏煙瘴氣的末世年代罷。年輕人路還長,日後自會有用武之地,切莫再如此借酒消愁,勞神傷身,卻是不值啊……”

我勉強謝過了他,便匆匆離開了酒肆。陳伯此言,大抵誤以為我大醉是因功名。不由自嘲地笑笑,想來丟官這件事倒險些被自己遺忘,更何談憂愁?看來這宦途倒真不適合我,我自該早早遠離,不再有何牽掛。

隻是,我又是因何而將自己灌得不省人事?想到此,我卻不願再思考下去,也不願再回憶什麼,隻覺得腦袋裏那一絲銳利的痛感在不斷被放大。

蜷縮著身子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感到碎雪紛揚落在身上越積越多,卻也無心拂去。寒冷的感覺已然漸漸近乎麻木,自覺現在的窘境,倒如同喪家之犬一般。

在街口臨時搭建的戲棚下避雪,順便聽台上的戲班子唱了幾個時辰的戲,內容無非也是歌頌盛世之功。走之前隨手把幾個銅板給了一個雜耍玩得不錯的小妮子,但立刻發現那是自己囊中僅剩的錢了,不覺長歎一聲。離了戲棚,便隻好空著錢袋空著肚子繼續在街上行屍走肉。不時被人認出,也隻是茫然地打打招呼,自知自己這落魄的樣子怕是已被他們盡收眼底。

繞著整條來回晃蕩,直到天色向晚華燈初上之時,抬起頭,驀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樊離照屋子外。

在門外發了很久的呆,腦袋裏卻什麼也沒有思考。再三猶豫之下,決定還是離開比較好,轉過身子卻看見他出現在我身後。

他抱著身子正低著頭往這邊走來,單薄的衣衫在風雪裏胡亂翻飛,身子瘦削得讓人心疼。

待走近了些,他才看到我,身子猛地一震。

我後悔早該閃躲到一旁,卻為時已晚。隻得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最後還是擠出一個很不自然的微笑,尷尬道:“風雪太大了……”

他眼睛朝我這邊瞥了一瞥,又飛快的移開,低下頭從我身旁走過,輕聲道:“進來吧。”

我以為他就算已不計較昨日之事,也定會抓住這個時機好好地挖苦我一番。誰知他態度這般淡漠,倒讓我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隻得隨著他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