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明時,我感到懷裏的人輕輕挪動了身子。

低下頭,看見樊離照睜開了依舊紅腫的眼,目色裏恢複了些神采。心下微微釋然,小心問道:“你……還好罷?”

他仰起臉看了看我,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撥開我環住他的手,有幾分艱難地挪動身子坐到床邊,隻是執意背對著我。

“無礙。”他低著頭理著自己的衣衫,淡淡地回道。

我又一度瞥見他後頸上的淤青,心裏痛了痛,忽地欺身上前抓住他的臂膀,將他的身子扭轉過來:“告訴我,怎麼了?”

“你既已看到,又何必再問。”他避開我的問題,卻掩不了目光裏的淒惻。

我並不在意他的搪塞,隻是用力把他朝我這邊拉了拉,痛心道:“你昨日那般模樣,教我如何視若無睹?”不覺把目光移到他頸項處。

他似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伸手斂了斂衣襟,麵色卻已然有些微怒。一把甩開我的手,冷聲道:“昨日之事,你忘卻便是。”

我無奈地笑了笑,又著他的眼認真道:“你可知,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見了,便是蝕骨銷魂,也再忘不了。”頓了頓,繼續道,“你若不告訴我原委,教我如何心安?”

誰知我話畢,他卻冷笑起來:“原委?我這副形狀,你敢說你不知發生了何事?倒還要聽我親口陳出前因後果,陳出點點滴滴的細節,你方才滿意方才心安?”他語調忽然淩厲而淒絕,“好,我便告訴你!我雖是男子,卻在昨夜主動投懷送抱,把自己給了另一個男人,就好像前日勾引你一般。隻不過,勾引他成功了,但對你,卻失敗了……這番原委,可讓你心安?”

他側著臉帶著絕望的笑意看著我,眼裏多了些悲憤朦朧。略腫的嘴唇以及嘴角邊的傷痕已然暴露在我視線中,仿佛亦是一種嘲弄。我呆坐在原地,他方才所言雖已有些心裏準備,但未料到聽他以這般作踐自己的口氣說出,卻仍是萬箭穿心之感。他口中每一個字都伴著銳利的箭鋒,在心頭紮下一個孔,萬箭齊發,血流成河。

頭一次覺得,他的淩厲和咄咄逼人,可以化作如此真實的痛感,狠狠地在心間肆虐。而那種疼痛仿佛需要我盡全力才能抑止,一時間周身其他感覺驀然消失,隻剩疼痛被不斷放大,並且愈見清晰。

我呆在原處,居然詞窮。

被他打開的手依舊懸在半空,不知該繼續伸出,還是收回作罷。隻是定定地看著他收了淒絕的笑意,換做異乎尋常的平靜神色。直到他麵無表情地站起身來走向門口,才恍然驚道:“你要去哪?”

他沒有回答我,隻是徑自走到門邊,推開門,明媚的陽光倏然落入,照亮了半邊屋子。他頓了頓,緩緩道:“風雪已過,你的銀子,我自會還你。日後我的事,也自是不需你過多費心。”

然後是輕輕掩門的聲音。

原來風雪已在不覺間緩緩退去。隻是,這晴雪天氣,似乎更加寒冷。

我仰麵靠在牆邊,隻覺渾身無力,疲憊排山倒海般襲來。

望著窗口明媚的天色,終於咧開嘴自己哼笑出來。

風雪已過,自己已然沒有留在這裏的理由。或許昨日,就在昨日,便還有另外一條,隻是時至今日,昨日之事已然如煙而散。

我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以為自己能在他生命中,至少在記憶中停留些時日。以為這些日子的相處,自己和他已然多少有些牽絆。卻不知,自己放不開的,並不代表那人也一樣牽掛。

他從不需我的了解,也不需那些自以為是的關懷。在他心裏,萍水便是萍水,自始自終都不會改變。他在和我的生活之間劃下了涇渭分明的界限,如牆在隔,我敞開心扉他不接納,想了解他卻被阻隔在外。

原來我終究是不被需要。原來一切不過多此一舉。

我忽然又自顧自地笑出聲來。自己幾何時變得這般小女兒作態?又是何時生命裏多了如此之多的牽絆?回想起當年的江湖放蕩,快意平生,居然有了渺遠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