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來著何人,卻一時不知該作何舉動。隻是站在原地,等待著樊離照推門而入。
然而許久,門依舊是緊閉,隻有風微微帶動的吱呀聲。我靜立在門內,聽得外麵的輕微響動斷斷續續,漸漸夾雜進了些許幹嘔和咳嗽聲。
意識到有些異樣,也顧不了太多,便徑自推門向外望去。
然後我便看見月色之下那個瘦削的身影。他此刻正麵朝著牆角,不斷地嘔吐著。一手撐在牆壁上,卻似乎止不住咳嗽帶給身子的劇烈搖擺。
濃烈的酒氣從那個角落飄過來,漸漸充斥了整個小院。
我遠遠地站在門邊,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吐得近乎虛脫又掙紮站穩,看著他如枯葉般隨時可能凋落的單薄背影在風裏不斷抖動,隻能死死地攥緊了拳頭。
夜風很涼,殘雪反射出的月色,添了些陰寒之意。
過了許久,他才吃力地站直了身子。扶著牆轉身靠了上去,卻仿佛再無一絲力氣一般,隻是順著牆壁一點一點向下滑,最後跌坐在地上。
側著臉,滿臉的淚痕在月光下分外明顯。
我目光定格在他麵上,不由再度握緊了拳頭。
“這便是你想要的?”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冷靜,而站到他麵前的時候聲音還是不自覺的有些顫抖。
他仰著臉,微微睜開雙眼看向我,露出一個淺淡到不著痕跡的笑容。
“那麼你以為?”他的聲音無力而輕渺,幾乎要隨月色飄散在晚風裏。
“或許是我多慮了,”我看著他,忽然笑了,“你這樣自然是好的。伴著尚書大人,與達官顯貴交好,飲酒為樂,吟詩作賦,日後定是前程似錦……縱然是做得一時禁臠,又有何妨?”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劍刃般淩厲起來。
我臉上的笑容忽然沒了痕跡,與他對視良久,才靜靜開口:“這當真,便是你想要的?”邊說邊蹲了下來,將他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裏,“告訴我,為了這名利二字,你真的可以不惜任何代價?包括你的尊嚴,你的清高,你的驕傲,你的……這裏?”
我抓住他的五指,按在了自己心口處。
他的手指冰涼,在貼上我胸前的那一刻忽然顫抖起來。
我沒有再看他的表情,隻是握緊了他的手,自言自語般繼續道:“我不知是我錯看了你,還是,從未明白過你。隻是,你大醉並舉止失常的那夜,雖是無心,可知卻已一語將我心中所想挑明殆盡?……我自以為掩藏得很好,卻被你道中,以致一時間有了些許妄圖,到如今……才發現終是可望不可即。不過縱是如此,你卻教我如何相信,如何接受,你這般……”
話未說完,我卻忽然僵在原地。
還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唇邊已經烙上了另一種溫度。酒氣緩緩地侵入口齒,溫潤而纏綿,一如唇上觸感,柔軟卻是從未有過的真實。
樊離照毫無征兆地撲了上來,雙臂牢牢地環在我的頸項間,身體的重量帶著我不由前傾。我忽然間忘了該說的話,身子隨著他前欺,直到他的背又重新抵回了牆上。
而事實上,對於他這突如其來的吻,我無法給出任何回應。任他蜻蜓點水般有幾分貪婪地在唇上輕噬,隻是疲憊地閉起雙眼。
待到兩人分開時,我用手在唇上輕輕碰了碰,無奈笑道:“這也算是醉酒所致麼?”
他抬起臉,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目光銳利,仿佛要把我看穿一般。我微微閃躲了目光,卻忽然瞥見他目色一瞬間黯了下來。
“你以為我那日真的醉了麼?”他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目色暗淡了些,語氣卻比方才淩厲許多。
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隻能驚訝地看著他。
他忽然自我解嘲般哼笑了一聲,聲音低了些:“你這榆木般的性子,還敢說自己多慮過什麼……枉我那些心思,到頭來不過作踐自己罷了。”
我呆呆地盯著他,說不出話來,腦中本能地不斷回響著他方才的話。忽然間,身體一震,整個人霎然間如遭雷擊。
驀地伸手鉗住他的雙肩,迫他直視於我。眯起眼,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方才的話是何意思?你若未醉,又是為何……”問到一半不覺皺起眉,聲音弱了下去。
“此事如今你又何必在意?”他露出不屑地笑,卻是難掩淒涼,“不過是枉費心思而已,你既已棄之不理,便已然太遲……”
與他故作輕鬆相比,我此刻卻已無法掩飾麵上的驚詫。不覺回想起前些時日,他突然的落寞,無由的絕望,毫無征兆的淚落,以及那夜的種種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