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魏州城,一片□□旖旎。
幽燕之地,風光自然不比淮南一帶那般柔媚穠麗。參雜著微寒的和風,挾裹著輕漾起的塵土,在這片土地染上濃重而蒼涼的綠色,算是印證著春日的到來。
東風西去,南雁北歸。幾度春去春回,便又是一年。
此時春意尚淺,加之清晨時分,朝暉清和,不免寒沁羅衣,有幾分透骨的微涼。醅茗茶館的一個小夥計剛張羅好店門口的小茶棚,便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整個人狠狠地顫了幾回,手中正待擺放的紫砂茶碗險些也跟著抖落到地上。
趕緊把這足以抵掉自己一個月工錢的寶貝小心放回到木桌中央,斂起衣袖擦了擦鼻子。
忙活了大半個清早,擺好了最後一桌的茶具後,才隱隱聽得些許人聲。小夥計邊擦桌子邊抬起眼沿著整條街望了望,擦拭門窗或者是清掃門戶,大大小小的店鋪門前也都漸漸有了動靜。果真是春眠不覺曉,把手中的抹布翻了個麵,小夥計心裏感慨道,立春之後,天亮的早了,店鋪開門的時間反而遲了。
隻是自家掌櫃,從來都是這條街最早開門的。這倒害苦了他這個跑堂的小夥計,一年四季早貪黑的,春夏季節倒也罷了,嚴冬之際居然也是約法三章。偏偏城東的那隻打鳴雞守時得很,從不耽誤時刻。天邊剛露出些許光亮,便興致高昂地一叫天下白。他便隻好離開了熱烘烘的被窩,爬起來和這些冰涼的杯盤碗盞打交道。
“茗子,發什麼呆!”暗自發牢騷不小心緩了手上的動作,被掌櫃精明的慧眼逮著了,這個叫茗子的小夥計趕緊歉意地笑笑,順帶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等會若是沒客人,就過來把這幾個茶缸好好刷下。”誰知掌櫃似乎不太領情,彈了彈衣上的灰,輕描淡寫地就給他增加了任務。
茗子諾了諾應下,心裏卻暗自叫苦不迭。心想店裏四五個夥計中,掌櫃倒似乎特別“關照”自己,刷茶缸這類平日裏眾人爭相推脫的“好差事”也頻頻落到自己頭上。
特意把最後一張桌子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前前後後格外仔細地反複擦了個遍,抖了抖抹布,發現再沒辦法磨蹭時間了,這才隻好吐吐舌頭進店裏尋掃帚。
前腳還未踏進店門,餘光便瞥見一人遠遠走來。
那人一襲黑衣,風塵仆仆的樣子在自在優柔人流中格外顯眼。此刻他沿著街邊一麵走一麵四處顧盼,一望便知是外鄉人士。
茗子一個激靈,身子一轉便竄到了店門口。把抹布往肩頭一搭,待那人徐徐走近時,趕緊滿臉堆笑地湊了過去:“這位客官想必是遠道而來,不如在小店喝杯茶稍事歇息,也好接著繼續趕路……”
見那人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茗子趕緊住了嘴,期待他肯定的答複。
“那……”,誰知那人似乎根本在意自己方才的話,隻是伸手指了指東麵,問道,“這可是魏東門?”
“……是,正是。”茗子有點失望,這人似乎隻是來問路的,看來今天是逃不了刷茶缸的悲慘命運了。
“那便是了,”誰知那人忽然露出笑容,把行李一把擱在一張木桌邊,隨身坐下道,“小二,來壺龍井!”
“您稍等!”茗子轉悲為喜,急忙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屋內。
出來的時候手上已多了壺熱氣騰騰的茶水。茗子把茶壺放到那人麵前時,不由得打量了下他:略黑的皮膚加上硬挺的輪廓,從舉手投足看來應是個習武之人。這類江湖浪子,在人來人往的魏州裏每日都有好幾百個,茗子也沒少招待過。隻是唯一讓他略略留意的,便是那人那一雙眉目。欠了些英氣,倒是有著和整個人不太相稱的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