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我13歲時認識一個男孩,他是我的鄰居,他爸爸也是我爸爸的同事,所以我經常去他家玩。但他15歲那年全家搬到省城去了,我感到很沮喪,常會情不自禁地想到他。每次爸爸到省城出差,回來時我都要對爸爸同長問短,因為我知道他套順路到那個男孩家看看,他去看的是他的同事,但我要知道的是那個男弦的情況。拐彎抹角的我還是知道了他住在省城什幺街多少號,知道他考上了重點高中,後來又知道他考上了大學。這讓我又激動又自卑,因為我是個沒考上大學的高中生。於是我抗報考省城他家附近的一所大學函授班,這樣每年學校放暑假時,我就會有一次到省城麵授的機會,說穿了就是為了到省城看看他。
第一年我到省城去麵授,心裏很慌,在他家門前轉悠了大半天也沒有膽量去敲門。在火車上我氣得要命,既恨自己不爭氣,又恨自己沒勇氣。這樣我又苦苦思戀了一年,總算挨到了第二年,可沒想到第二年也照樣如此,我在差一點就要伸手敲門時退卻了。第三年,也就是函授班最後一年麵授,如果這次再沒有勇氣去看他,我覺得就徹底完了,因此,為了能有決心和勇氣去敲他家的門,我故意沒有買火車票,在背水一戰的情況下,不得不勇往直前。
從函授學習班裏出來時天正巧下雨,我想這雨下得好,這是上帝在試探我的愛心是否堅定。想到這裏,我不但不坐車,反而連傘也不打就頂著雨去,表示我對他的真誠。但是一走到他的家門,我又慌了,總是在那裏躲躲閃閃地打轉轉。最後,我一直轉到火車開了,絕無退路了,才硬著頭皮敲了他家的門。開門的是他的母親,謝天謝地她一下子就認出我來,說這不是小麗嗎(我的小名)?你這個傻孩子怎麼淋成這個樣子,快進門!我趕緊說我誤了火車,又忘了帶身份證,沒辦法住旅社……他母親熱情地打斷我,說:“傻孩子,到了這裏就是到了你的家,怎麼會住旅社!”這時,他從裏麵的小屋裏走出來(其實我早就覺得他要出來了,因為我一進門就能聞到他在家的氣味——請老師不要見笑,我確實有這樣的感覺)。我一看,天哪,這確實就是我天天想夜夜盼的他呀,嘴唇上麵還多了一層可愛的茸毛。想不到他壓根就不認識我了,隻是用疑惑的目光望著我。幸虧他媽媽及時提醒:“你愣在那裏千什麼,這不是你方叔家的小麗嗎?”他才愎乎平地笑了一下:“哎呀,是小麗呀……”我突然覺得我來到這兒是毫無意義的事,不僅一陣悲涼湧上來。接下來是稀裏糊塗地吃飯,拉家常,然後是睡覺。
第二天一旱他媽媽去上班,臨走時說要我多玩兩天,反正小毛(他的小名)放假在家,他可以陪我上街逛逛。小毛在一旁客氣的點著頭,但始終沒有放下他手裏的一本書。不知為什麼我發瘋地想走,就像我發瘋地想來一樣。趁他上廁所之際,我把早巳寫好的一封信迅速夾在他正在看的書裏,然後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衝出門,直奔火車站。路上我放聲大哭,我大概托這麼哭著坐了七八個小時的火車。回到家裏第一件事就是給你寫信,因為你在《遼寧青年》開的專欄使我認識了你……答:你的信真正地把我感動了,我沒想到一個人會在沒有任何愛的理由(理由這個詞很不準確,但我又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了)時,會愛到這麼癡迷,這麼純潔,這麼讓人心疼!僅僅是十幾歲時的鄰居,有過一些平常的來往,就能轉化成如此強烈的愛,簡直就像中了邪似的(請你原諒我用了這個不雅的詞)。在現實生活中,我第一次看到還會有比小說寫得更動人更悲傷的愛情。因為當一個女孩對一個男孩愛到幾乎要心碎的程度時,被愛者竟然壓根什麼也不知道。
我不忍心說你這是一廂情願,更不忍心說你是自作多情。但我又不得不明白無誤地告訴你,你這種平白無故地在心裏燃燒的愛,其實是不折不扣的荒唐。也許這個男孩有英俊的麵孔,也許有一雙讓你動心的眼睛,可僅僅這個表象就能讓你這麼難以忘懷,甚至像朝拜神靈一樣冒雨前行,這盡管令我感動得不知所措,但仍不能原諒你這情竇初開的衝動。愛的衝動必須是在愛的感動下產生,一旦失去這種感動,衝動也會蕩然無存。然而你在沒有得到對方任何的回應,竟然就能持續多年衝動不已,使我驚訝。不過,當你真正走進你朝思暮想的真實的他的麵前,你那說不出是因生理還是心理的微227妙作用所積鬱在心底的情結,大概會“迎刃而解”。因為你在信中說到你終於走進他家時,“突然覺得我來到這兒是毫無意義的事”,並且“不知為什麼我發瘋地想走,就像我發瘋地想來一樣”。所以我敢說,你可能還沒接到我的回信,就會像大夢初醒一樣覺得自己好笑——我這是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