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君子應有發奮自勵之誌(2 / 3)

餘之益友,如倭艮峰之瑟閑,令人對之肅然。吳竹如,竇蘭泉之精義,一言一事,必求至是。吳子序、邵蕙西之談經,深思明辨。何子貞之談字,其精妙處,無一不合,其談詩尤最符契。子貞深喜吾詩,故吾自十月來已作詩十八首。茲抄二頁,付回與諸弟閱。馮樹堂、陳岱雲之立誌,汲汲不遑,亦良友也,鏡海先生,吾雖未嚐執贄請業,而心已師之矣。

吾每作書與諸弟,不覺其言之長,想諸弟或厭煩難看矣。然諸弟苟有長信與我,我實樂之,如獲至寶。人固各有性情也。

餘自十月初一起記日課,念念欲改過自新。思從前與小珊有隙,實是一朝之忿,不近人情,即欲登門謝罪。恰好初九日小珊來拜壽,是夜餘即至小珊家久談。十三日與岱雲合夥,請小珊吃飯。從此歡笑如初,前隙盡釋矣。

金竺虔報滿用知縣,現住小珊家,喉痛月餘,現已全好。李筆峰在湯家如故。易蓮舫要出門就館,現亦甚用功,亦學倭艮峰者也。同鄉李石梧已升陝西巡撫。兩大將軍皆鎖拿解京治罪,擬斬監候。英夷之事,業已和撫。去銀二千一百萬兩,又各處讓他碼頭五處。現在英夷已全退矣。兩江總督牛鑒,亦鎖解刑部治罪。

近事大略如此。容再續書。

兄國藩手具十月二十六日

【譯文】

十月二十一日接到九弟在長沙所發的信,裏頭有九弟在途中寫的日記六頁,另外有藥子一包,二十二日接到家裏九月初二的來信,欣悉以慰。

自從九弟離開京城後,我無日不憂慮,實在是害怕一路上變故多端,有許多想不到的困難。看了九弟的信,果不出人所料。不過千辛萬苦,總算是到家了。幸哉幸哉!姓鄭的旅伴靠不住,我早就想到了。鬱滋堂如此之好,我實在是不勝感激。到了長沙,怎麼沒聽九弟提起彭山屺,何故?又為祖母買皮襖,極好極好,這可以彌補我的疏忽。

四弟的來信很詳細,四弟發奮自勵的誌向,真是溢於行間,躍然紙上,不過一定要到外頭去邊學習邊教書,這是何意呢?不過是說家塾離家太近,容易耽擱功夫,不如到外頭環境清淨。可是如果是到外頭跟從老師學習,那是環境好些,沒什麼耽擱;如果是像你說的到外頭邊教邊學,那耽擱的時間恐怕比在家還多。再說隻要能發奮自立,不要說家塾可以讀書,就是荒涼野地,喧雜鬧市亦一樣可以讀書,肩上擔著柴,眼前放著豬,都可以讀書,如果不能發奮自立,不要說在家塾讀不了書,就是清靜的鄉間,神仙的居所也都讀不了書。何必挑地方?何必挑時候?隻要自問立誌是真還是假!

六弟埋怨自己命不好,我亦深表同情。不過僅僅是因為小小的科舉考試未中就經常發牢騷,我私下也覺得如此顯得誌向不大,心中所憂慮的事情也不大。君子立誌,有力大眾謀求幸福,有內聖外王的事業,而後方不愧對父母的養育之恩,不愧為天地間一完美無缺的聖人。故而君子的憂慮是什麼呢?是以自己不如舜不如周公而憂慮,是因自己的道德沒進步、學問沒長進而憂慮。如此他會為頑固不化的小民固執不知改變而憂慮,會為野蠻的夷族擾亂華夏而憂慮,會為小人得誌封閉了有才有德的人上進的道路而憂慮,會為普通百姓得不到自己的關注而憂慮,所謂悲天命而憫人窮。這才是君子所應當憂慮的。至於個人的得失,家人的溫飽,世俗的榮辱貴賤,流言蜚語,君子是沒有功夫想到這些的。六弟科舉不順,就抱怨命苦,我私下以為他所憂慮的事情太小了。

人不讀書則已,既然讀了書且自命為讀書人,就應按《大學》的要求去做。《大學》的綱領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這都是讀書人分內的事情。如果讀了書不能聯係自身,說這三件事與我有什麼相幹,那麼讀書又有什麼用呢、就算是能寫文章能作詩,自命博雅,亦隻算得是個識字的放豬奴才!這種人豈能說是明理有用的人?朝廷以製藝取士,亦是要求士人能夠代聖賢立言。能夠明白聖賢的道理,按聖賢的榜樣去做,如此才能居官蒞民、整躬率物。如果以明德、新民為分外事,那麼雖說能文能詩,而於修己治人的道理實際上卻茫然無知,朝廷用這等人作官,與用放豬奴才作官有什麼不同?既然自命力讀書人,則《大學》之綱領,都是自己應關切重視的事,這是不言而喻的。《大學》的條目有八,依我看,這八條中能使人成功的地方,也就二條而已:一是格物,二是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