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你醒了。”

正當離煥撫著額頭臉色蒼白的回想昨晚喝醉後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冷不防聽到窗下傳來一個酥磁的聲音。他身體一僵,連忙從床上跳下來跪倒在地,“吾皇萬歲。”

春日的陽光洋洋灑灑的透過窗柩,在屋子裏投射出一條條光柱,光柱裏漂浮著細小的塵埃。突然,這些塵埃被擾亂,一個明黃的衣角出現在離煥低垂的眼簾裏。他輕輕握了握拳,把頭垂得更低。

昨晚他隻記得與秋問寒和東方夙說了好多話,後來……後來的記憶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到皇帝的龍塌上的。

難道是離落把自己弄進來的?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離煥背脊突然沒來由的升起一股寒意。

一雙如玉的手扶住離煥的雙肩,將他拉了起來,“起來吧,我們之間不用這麼見外。”

離煥躲過那隻伸過來想要替自己整理衣襟的手,後退幾步,彎腰以非常謙卑的態度說道:“草民不敢。”

離落看著他露出的頭頂,抿了抿唇,忽然一下笑了起來,好像沒有覺察到離煥的疏離,伸出去的手落到了離煥的肩上。他微微含笑,道:“三哥,你都不知道昨晚你喝醉了都做了什麼。我才知道三哥你喝醉之後喜歡唱歌呢。”

青年帝王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是純粹,就像仍舊是昔日那個天真的少年。而離煥卻沒什麼反應,隻是靜靜的躬身站在那裏,臉上神情淡淡。

寢宮裏再一次陷入沉默,氣氛顯得格外壓抑,連光注中的細小塵埃都被凝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兩人久久對峙,離煥始終躬身站在離落三步遠的地方,而離落則愣愣的看著離煥的頭頂,臉上的笑容已經斂去,整個人就像座完美的雕像。

良久,安靜的寢宮裏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像二胡拉長的音調。離落負手走到窗下,讓陽光籠罩住自己的五官,輕輕道:“三哥,我們非要這樣麼?”

離煥直起身來,聽到這句話,沉默半晌,說道:“這句話三年前用在我們身上很合適。現在塵埃落定,說那些也沒什麼意思。隻是,雖然曾經我真的很喜歡你,但是我認為喜歡你的離煥早在三年前就死了。現在站在你麵前的人僅僅隻是一個被你陷害剝奪了家產的哥哥,雖然這個哥哥對那份老父留下來的家產並沒有多大興趣。”

離落脊背微僵,他的神情被強烈的陽光籠罩。離煥並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如何,繼續道:“這個哥哥雖然被弟弟整得很慘,可是畢竟血濃於水,他不想再幹出手足相殘的破事。可是,什麼都不做心中總有一股氣不能消停。你不能指望曾經受到傷害的哥哥能夠心平氣和毫無芥蒂的與弟弟說話,因為他心裏還是很難過很生氣。這種難過與生氣在看到弟弟本人的時候顯得更甚,而且已經恨得手癢到不行。”

離煥平靜說出這些話後,就像突然之間放下了許多沉重的包袱,整個人都輕鬆不少。他的輕鬆可以從驟然舒緩下來的眉角與唇角看出來。他伸出右手揉了揉左手腕,然後開始慢慢的卷袖子。

雖然在很多人眼中,離煥都是一個非常有氣度性情開朗並且很容易心軟而寬容的男子。然而,越是這種人,在碰觸到底線的時候越會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情。

比如現在。

離煥卷好袖子,大踏步的走到離落身後,不由分說將離落的身子壓到窗台上,一拳便揍了上去。

這一拳也真的很有力,頓時就在皇帝陛下尊貴而完美的臉頰上留下一道紅腫與烏青,嘴唇亦是溢出了血絲。

這是霸道的一拳,出拳的速度不快,卻挾著一種蠻不講理的剽悍意味。頓時將離落驚住了,臉上露出錯愕的神情,連臉上傳來的痛楚與嘴角流下的嫣紅血絲都沒空理會。

不等離落反應過來,第二拳又一次落到他的臉上,在他那張白玉無瑕的臉上又一次留下傷痕。

離煥在做這件事的時候,表情非常認真。仿佛他現在毆打的不是尊貴的皇帝陛下,而隻是在敲擊一麵戰鼓,神情嚴肅而又凝重。

離煥揮出第三拳的時候,離落反應過來。可是,他並沒有躲避,硬生生受了第三拳。

離煥放開離落,後退兩步,稍微喘勻了呼吸,靜靜看著用袖子擦拭嘴角鮮血的離落,沉默半晌,他開口道:“我早就想這麼做了。哥哥終於把弟弟教訓了一頓,我現在心情很不錯。”說完這兩句話,離煥轉身邁出寢宮,大笑著揚長而去。

離煥前腳剛離開,一個黑衣人便從房梁上飄了下來,半跪在離落身前,垂著腦袋一語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