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琅生不知道連瑾春作何感想,也不知道趙之陽看到了這封信會有多麼傷心難過,但此時此刻無論是對連瑾春還是對趙之陽,他都盡量做到了坦誠不自欺,而剩下的,也隻能交給時間來撫平傷口了。
天還沒完全亮透,兩人就輕裝簡行地踏出了竹園。
往常吃飯的桌子上擺放著幾樣精致的小菜,一碗小米粥,是兩人一早起來就為老大夫做的最後一頓飯,算是聊表心意。而茶杯下則壓著一張告別的字條,在晨風中嘩嘩響動。
老大夫這個時辰正躺在床上酣然大睡,許是聞到誘人的香氣,他抽抽鼻子,翻了個身抱緊被子又沉沉睡去,嘴裏嘟囔著:“唔……好香……”
山穀中的雀鳥嘰嘰鳴叫,風一吹,枯黃的枝葉漫天飄落,掩蓋了外世的萬千繁華。
柯琅生一路上心情都不錯,若不是尚有追兵在後,他簡直就要以為兩人這是遊山玩水來了。
吃過上次的虧,以免再暴露行跡,他們這回就特意往人跡較少的地方走。同樣,這就意味著翻山越嶺的次數會增多,夜裏找不到地方投宿,隻能睡在荒郊野外。
這大冷天,實在算不上好受。
也幸好兩人都是走慣江湖的,這點苦算不得什麼。
這日剛下過雪,山路難行,隻好暫時尋了一間破屋子烤火取暖。
手中的麵餅又幹又硬,柯琅生掰開兩半,遞給連瑾春一邊。見他接了,又把放在腳邊的水也塞進他懷裏,咬了一口餅子,含糊說道:“再忍忍,翻過這座山,再行一日,就能到家了。”
這已不是第一天兩人這樣席地而坐了,火光跳躍在連瑾春黑亮的眼眸深處,透出些許溫柔與暖意。他搓了搓凍得有些僵硬的手,低頭拿起放在腿上的半邊麵餅,一邊吃一邊低聲道:“還以為出了竹園就會碰上錦心,怎知這幾日竟完全不見他們蹤影,這麼平靜,我心裏……反倒有些不安……”
想起那日離開時的場麵,柯琅生笑了笑,安撫道:“許是內訌了,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如果真是如此,還對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你且放寬心,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連瑾春聽他這麼講,心裏也似初雪乍晴,忍不住也笑了笑。事情自然沒有柯琅生說的這般樂觀,隻是看著眼前人的笑,聽著他溫暖的話,竟也覺得那些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柯琅生癡癡看著連瑾春嘴邊微微彎起的淺淺弧度,心頭微動,一腔蜜意就像雪花片片融在胸腔一般,渾身上下軟酥酥的。他伸手拭去連瑾春唇上的殘渣,溫柔地笑:“怎麼吃東西像個小孩兒一樣,滿嘴都是。口渴嗎?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吧。”
連瑾春本來臉皮就薄,聽他把自己比作孩童頓得難為情。
臉頰微微泛紅,他連忙側頭避開柯琅生的手,自己胡亂用袖子在嘴邊抹了抹,匆忙低頭喝了一口水。入口冰涼,心口卻暖暖的。
連瑾春抬頭見柯琅生還笑吟吟地看著他,就把手中的水壺遞過去:“你也喝點。”
柯琅生唇邊的笑咧得更開,高高興興地接了過來。
門外細雪紛飛,蒼茫一片,風雪的嗚咽如同蟄伏的野獸,前路並不好走。
連瑾春默然不語的往火堆裏添了些柴火,過了好半晌才動了動有些僵冷的唇,用十分平靜的語調輕聲開口:“這座雪山是去道風山的必經之路,我若落在他們手中尚有一線生機,於你卻是九死一生,柯琅生,你就不怕?”
柯琅生聽罷還是笑,這些日子他笑起來的次數已同往日意氣風發時一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