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物是人非(1 / 3)

第五十七章物是人非

祁亮盤‘腿’坐在沙發裏,手裏端個小水壺那姿勢像活觀音手擎淨水寶瓶,眉目清秀隻欠眉心一點胭脂紅。然而他這回幹的事兒與救苦救難觀音菩薩正好相反。他臉上有瞬間的停滯,說不清是怨憤還是後悔了,像是陷入一陣‘迷’茫的回憶,多日前那個寒冷的大年夜淩晨時分,他圍了一條尚帶體溫的羊絨圍巾走在北京街頭,邁進一個人的家。

孟小北表情都蛋碎了,在客廳走來走去,無法相信:“亮亮你瘋了啊。”

這是他最親的哥們兒,彼此說話直白,孟小北兩手比劃著無法描述心情:“那是你爸爸啊!!!”

在孟小北的頭腦思維模式裏,仍保持著中國人最傳統的父係社會家庭觀念。在一個男孩心裏,“爸爸”這兩個字,具有旁人不可比擬的神聖崇高地位。他即便與孟建民關係日漸生疏,當著親爸的麵兒仍是老老實實做兒子的,不敢僭越,在家裏孟建民也一定是一家之主決定兒子命運。至於他小爹,更是被他十年來頂禮膜拜尊敬愛慕的一尊偶像。在他心裏,再‘混’蛋的爸爸,那也是你爸爸!

孟小北恨鐵不成鋼地給祁亮講:“亮亮你特蠢,你整天就和一群‘女’人叨‘逼’叨爭寵吃她們的醋!你是祁建東的兒子,兒子再怎麼也不能給你爹代替‘女’人麼!”

這話出口孟小北與少棠對視一眼,但他還是說出來了。這麼多年意識裏他仍是這麼認為,即使某些觀念已經被少棠的感情慢慢扭轉顛覆。

評判別人的人生都很容易,極易產生代仁慈代寬容的心態。孟小北說:“你爸在外麵搞七個八個姨太,他也就你一個兒子,你折騰什麼?多麼不值得。”

祁亮嘴角抖動,別扭地說:“他哪天再整出一兒子呢?!”

孟小北皺眉苦口婆心的:“亮亮,是爺們兒有點出息成嗎?祁建東他和你分家另立‘門’戶你就讓他走。你都快十七了你將來也是男人,你一輩子就指望‘有沒有爸爸”這個念想活著麼?你念大學,有工作,男人有了自己事業,你可以下海開公司賺大錢比你爸爸更牛掰更有錢,將來有一天回頭看,還計較什麼呢?”

祁亮蒼白一張臉,因為委屈而眼光‘抽’痛,盯著孟小北反問:“……我計較?”

“我還計較了?!”

“現在沒爹沒媽沒有家了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孟小北我沒有你那樣幸運,你爸爸要是哪天跟你媽打架離婚了你家散了你肯定無所謂,因為你從生下來你就有兩個爹,你有兩個家!”

孟小北被噴得一頓,下意識想,我爸爸是多麼正派可靠的男人。人和人簡直太不一樣,孟建民本來也不會幹出那種事,這麼多年就我媽一個‘女’人,患難夫妻不離不棄,牢固恩愛著。

祁亮指著少棠說,“孟小北你走到哪都有一個備份兒的爸爸!你就是硬要把我塞到你的情況立場裏麵讓我大度寬容無所謂我做人要偉大善良……我一點兒都不堅強不偉大!”

“我偉大也沒有人愛我麼,我不僅沒爸我也沒有男朋友寵著我……不對不對,什麼男朋友?”祁亮自己先顛三倒四了,連忙改口道,“我是說沒有‘女’朋友寵著我!我又不是‘那種人’,我要男朋友幹什麼。”

孟小北也愧疚,兩手不知往哪裏放,怔怔道:“……亮亮你別這樣。”

想當初他也曾經像堵洪水猛獸一樣對孟小京說,你離我小爹遠一點兒這個爸爸完完全全屬於我的。

少棠抬眼看著兩個快成年的大孩子,摁住孟小北的後背製止。少棠掌心寬厚,撫‘摸’著孟小北後頸一下子讓他冷靜下來,心軟。亮亮說的沒錯,他背後永遠有一堵最堅實的依靠,撐他不倒,他的男人穩重如山。

孟小北從背後抱住祁亮,勒住祁亮的‘胸’口用力‘揉’‘揉’,“亮亮別這樣啦,哥抱抱你,對不起麼,別這樣我也難受了”。

祁亮把臉埋進膝蓋,眼神執拗:“我就是想給祁建東找點麻煩,讓他們那一家子日子過得不痛快……”

“我想讓他進公安局轉一圈兒,吃個苦頭……然後就能回家來……”

“我小媽知道了肯定跟他打架,我巴不得他們那個家散了……然後我爸就能回來,就仍然是我的爸爸、不會變成別人的爸。”

“……”

祁亮說出令人心酸的實話,蜷在沙發裏,咬自己的‘褲’子。

哪個做兒子的,當真不在乎爸爸在內心中那塊無可動搖的位置?又是多少年多麼深刻的積怨,以至於亮亮會幹出如此離譜的事?

孟小北在祁亮家住了一宿,一個被窩裏摟著亮亮睡覺。

祁亮冬天有手腳發冷的‘毛’病,孟小北說你可真是個妞兒,你怎麼像‘女’人的‘毛’病還會手腳發冷,亮亮你會不會痛經啊?

祁亮頭發蓬‘亂’地坐在‘床’邊,大聲道:“會啊,我正痛著呢肚子好痛!”

孟小北被迫還要幫這人燒一壺開水,兌出一盆洗腳水,幫著搓搓腳丫。孟小北忿忿道“老子都還沒給我男人燒水洗過腳呢!”

數九寒天,暖氣還燒得不太熱,晚上在一個被窩筒裏互相焐腳。孟小北認真地說,“亮亮同誌,你需要一個賢妻或者良母。”

“良母你這輩子沒落到一個,尋覓一個賢妻吧亮亮,不要那種貪圖你長得帥或者家裏有錢的。”

祁亮臉型像個俊俏的大桃子,有尖下巴,眼睛長得尤其漂亮,就是個嬌貴又難‘弄’的少爺。祁亮在‘床’頭昏暗光線下睫‘毛’微微撲簌,沒吭聲……

祁亮後來有一陣時常在學校辦公樓走廊處徘徊,路過語文教研組辦公室,向裏張望,也像是起了心結,心裏被看不見的一條絲線牽絆住。

然而一次都沒有再瞧見蕭老師了。

蕭逸桌子空著,桌上和書架上東西都還在。有一張椅子他記得自己以前進辦公室被談話坐過兩次,那一套紅泥小茶壺他沾過嘴。

後來祁亮從書架上‘抽’了兩本書帶走,好像是《中國古代詩詞選注》之類的書。他看到扉頁裏有蕭逸的紅‘色’印章。

蕭老師這件事,少棠輾轉托人問過兩次,然而公安第一時間已經通報給學校和朝陽區教育局,對涉事人影響很難挽回。

少棠回來後對兩個男孩緩緩地解釋:“事情是這樣,你爸是和一個‘女’的去洗浴城,被舉報流氓罪。生活作風這個事兒,可大可小,畢竟,你爸一不是國家機關幹部,二不是事業單位公職人員,第三他又不像我們部隊軍人受製於各項規矩,你爸說到底就是個體戶。”

“祁建東處以治安拘留十天,‘交’五百塊錢罰款,過幾天他就放出來。你爸一沒單位二沒領導,純生意人,婚外情這事不會把他怎樣,除了家裏媳‘婦’丈母娘可能要找他別扭。”

祁亮沉默半晌,雙手握著少棠的膝蓋懇求:“少棠叔叔你能幫忙把蕭老師‘弄’出來嗎,我沒有想要舉報他啊!……我知道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