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自己的求助換來的隻是更深的絕望。他獨自倒在柴房裏的蘇戩已經欲哭無淚。他感覺渾身一陣熱一陣冷,生命仿佛要一點點被抽走了。那柴房十分破舊,裏麵除了木柴,還有許多蘇家用過的廢棄的東西。蘇戩看到那裏麵有一個很厚的棉被,就緩緩爬過去,將那棉被裹在身上,自己則枕在一塊稍大些的木頭上麵躺下。
他躺的位置剛剛好,正能看到柴房唯一的一個窗口,透過那窗口,蘇戩可以看到外麵的藍天。他看著天上飄過的形態各異的白雲。那些白雲自由自在地飄著,無拘無束。他真想自己也能如那白雲一般,能夠擺脫這個沉重的身軀,飄舞在碧空之上。他更想同那白雲一樣沒有悲歡離合,也沒有病痛,自在、愜意地隨心而動。
有時候蘇戩能夠聽到柴房外麵有人經過時說話的聲音,有幾次他想呼救,但是一來他根本沒有足夠的力氣呼救,二來他擔心如果真呼救了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惹上更多的麻煩。他隻有躺在那裏,好在這棉被雖然破舊,卻很暖,裹在身上讓他覺得舒服多了。當他看天看累了,就閉上眼睛睡一會兒,被難受醒了就繼續睜開眼睛開天。病痛中的他是感覺不到饑餓的,身體已經如此了,吃不吃飯又有什麼用呢?
雖然蘇戩隻能通過一個窗口看外麵,但當傍晚來臨,他還是能看出天快黑了。他是很喜歡夕陽的,因為比起朝陽的活力,他更喜愛夕陽的溫柔。過去,他最喜歡在傍晚時分找一個山坡,看著火紅的夕陽一點一點沉入地平線的下麵,就仿佛一個已經勞累了一天的母親,想要躺下歇息一會兒。那場景就如同一副畫常在他腦海中浮現。此時在柴房的他自然是看不到夕陽的,但那窗口外偶爾飄過的紅色的雲霞讓他已經足夠想象出日落西山時候的溫柔。
天漸漸黑了下來,蘇戩已經能看到,暗色的天空上出現了幾顆忽明忽暗的星星。他感覺自己的雙眼快要睜不開了,他似乎就要死去了。不論如何,讓他好好睡上一覺吧,他也如同夕陽一樣,需要好好地歇一歇。等他歇夠了,也許是明天就能開心地去書塾了,又也許,就是下輩子了。
蘇戩曾經聽河合仙說過,人是有來生的,今生死了,來生還會投胎做人。河合仙曾經問蘇戩,來生他想做什麼,那時候他說,他想做一隻自由自在的小鳥。而現在,他卻想,如果有來生,他希望一生都在河合仙的身邊,能夠永遠不離開她就好。他沉沉地睡去了,任由病痛慢慢奪去他的生命。也許是老天打算讓他受的罪還沒有受完,又也許是若子在天上的庇佑吧,半夜的時候,蘇家老爺忽然出現在柴房中,命人將他抬了出去。
蘇家老爺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白天有人看到陳氏將蘇戩拖進了柴房,那人發現蘇戩的狀態很不對勁,擔心出什麼事,就去告訴了蘇家老爺。老爺雖然對這個孩子的出身頗有微詞,但這畢竟是蘇家的後人,含糊不得的,所以在訓了陳氏一番之後,就帶人去柴房找蘇戩,果然看到蘇戩已經氣若遊絲,奄奄一息了。
老爺找來大夫為蘇戩看病。大夫在初步診斷了病情之後,告訴老爺,這孩子如果再晚半天就神仙也救不活了。好在柴房裏的棉被夠暖,為他增加了活下去的機會,不然可能現在身體就已經冷了。大夫為他開了幾味藥,老爺則命人將這藥熬好,並著下人喂給蘇戩喝。
蘇戩就這樣在病床上躺了有一周之久,身體才稍有好轉。這一次,他簡直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連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竟然能活下來。不管怎麼說,活下來了總是好事。往後的日子裏,他又與大家一起坐馬車去書塾。而從那以後,蘇家也不敢再讓他單獨出門了,他算是多得到了一點關照,當然也是微乎其微的。
大病一場的蘇戩仿佛是經曆了一次生命,他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許多,他深深地記住了那些痛與掙紮,還有那柔暖的夕陽。他知道,未來的路,還會有更多的風雨,但是,他將義無反顧地一直走下去……